马车刚停稳,下人还未上前搀扶,风修宜直接从车辕上跳下,撒开腿就往府里跑去,愣是将王府管家与车夫吓了一跳。
王府西院是霁云郡主出阁前所住之处。
沿路的下人瞧见自家老王爷那副行色匆匆的模样,心中都很是理解。
今儿一大早,护国将军府的那些事,在整个京都都传遍了,他们自然也是有听说一些。
府里不让下人议论这事,但他们都在私底下偷偷的谈论着。
都在说,护国将军府的二少爷在外头杀了太子殿下。
老将军童震则犯了包庇凶手、徇私枉法、欺君罔上诸多罪名。
现在全府的人都被圣上打入了天牢,甚至连那尚在边关镇守的童家大爷,也即将被调回京都受审。
此番,护国将军府,怕是危矣。
而昨夜,霁云郡主与护国将军府大少爷一言不合吵了嘴,一怒之下就回了娘家柴王府,却是阴差阳错地逃过了一劫。
……
柴王府西院正厅
霁云倚在门口,神情显得异常焦虑和忐忑。
屋外长廊上,站着身穿护国将军府护卫服的石砚。
石砚双手交叉,抱剑于胸前,背靠着廊柱,垂首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在往这边传来。
石砚“唰”地一下睁开眼,道了声,“来了!”
霁云一听,心中顿喜,倏地抬起头,正好看到风修宜一路走得气喘吁吁,热汗滚滚的进了院子。
霁云当即快步上前,扶了一把风修宜,关切地用衣袖为风修宜擦去额上的汗珠。
“父王……”
霁云有些哽咽,心中颇为自责。
父王年纪都这般大了,她这个做女儿的,没有好好侍奉在侧也便罢了,却还老是要他为自己操心劳累。
“进……进去说。”
风修宜喘了两口粗气,用力咽了咽口水,极是费劲。
“……好。”
霁云答应着,搀扶风修宜一同进屋,石砚则依旧立在屋外把守。
扶着风修宜走到桌子边坐下,霁云端起茶壶,为他倒了一杯温水。
风修宜一手接过,仰着头,咕噜两下喝干。
见此,霁云又赶忙再倒了杯。
看着风修宜这副模样,心中更为心疼,忍不住说道,“父王,您慢点喝啊。”
风修宜一连灌下几杯茶水,才觉着畅快许多,嗓子也不似方才那么干涩。
又顿了顿,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
“三日之后,童昊辰要是还没出现,陛下就要治童震的罪了!”
“还好还好,还有三天时间。”
霁云呼出一口浊气,心中一直悬着的那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唉,这可不好说,三日过后,童震恐怕还是要被治罪啊。”
风修宜不如女儿乐观,皇上毕竟是他的兄长,对他多疑的性子自然也是极为了解。
这次童震怕是……
风修杰在心中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放心吧,父王,”霁云朝在门外望风的石砚瞥去一眼,“她说过的,只要我们能将事情拖上三天,她就会有法子……”
“她?”风修宜皱眉,“你说的可是你那小姑童海儿?”
霁云用力一点头,“是的,父王。”
霁云两眼看着桌面,不禁思忖起昨晚在将军府与海儿的对话——
“云儿,你即刻带着博儿回柴王府……”
“不可以!我是昊天的妻子,也是将军府的一份子!海儿姑姑,如今将军府有难,我怎能离开?!”
“云儿,你——唉,我又不是要拆散你和昊天,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放心吧,我让你回柴王府,不是让你抛下将军府不管,而是让你回府,请你父王答应帮将军府一个忙……”
“什么忙?你说,只要能帮我们渡过这次难关,父王他一定会答应的!”
“我知晓,柴王爷在朝中的人缘一向不错。所以,我想请柴王帮忙,将所有交情甚好的同僚集合起来,替老头子上折子……”
“上折子?全都替将军府求情是不是?”
“不,全都参老头子的不是,尽力弹劾他……”
“你说什么?!”
“你只需回去与你父王这么一说,他便会明白为何。若是可以,说服皇上三日之后再治罪,那是最好不过的。
好云儿,将军府能否化险为夷,全靠你了——”
……
……
“云儿!云儿——”
忽地一声呼唤,打断霁云的回忆。
霁云回神,就见风修宜眉头紧皱地看着自己,心里蓦然一怔,旋即马上反应过来,“父王,您方才说了什么?”
“父王是让你往后少和那童海儿接触!!”
“这是为何?”
霁云诧异,杏目圆睁,“您昨晚,还说海儿姑姑是聪明绝顶的奇女子呢——”
没等她说完,风修宜摇头打断,“童海儿的确够聪明,有谋略。今日,能够成功将事情拖到了三日之后审理,全凭她出的这个法子。”
“那父王您怎么还……”
风修宜瞧着霁云,瞬间莫可奈何,哇哇直叫。
“哎呀!我的云儿,你怎么还没听懂!?”
他的云儿始终是太过单纯了啊!
“父王自小与皇兄一块儿长大,如今算来,也有四五十个年头了,但却一直都不曾将他的性子摸透。
可这童海儿,年纪轻轻,却比为父还要了解皇兄,甚至逼得皇兄举步维艰,进退两难。”
霁云嘴角微微一翘,不以为然,“我听天哥哥说,海儿姑姑自小就是聪明伶俐……”
“君心难测,再怎么聪明伶俐,也是无法做到的!而且,看今日这情形,她定还将满朝的百官都一同算计进去了。
法子虽好却非良策,这般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稍有不顺就会满盘皆输的!”
风修宜面色凝重,顿了顿,断然道,“总之,你往后定要离她远一些,像今日早朝的这种刺激,再来几回,父王兴许就要翘辫子了!”
风修宜双手猛捶桌面,目光炯炯的紧盯着霁云,心中又气又恼。
霁云见此,往风修宜肩上靠去,亲密地挽着他的胳膊,抿嘴浅浅一笑,半是撒娇地道,“父王,您说的我都懂。人家都说伴君如伴虎,皇上性情叵测,您都摸不透彻,何况海儿姑姑她一个闺阁女子?
这回啊,许是海儿姑姑凑巧料到的吧。”
凑巧料到?
若是连这也能凑巧,那童海儿也真是神了!
柴王虽不认同女儿的说辞,却到底也没有再说什么,沉着脸,心中微叹,眼中却暗含深意。
如此步步为营,又精于施谋用计……
这童海儿决非等闲之辈!
唉,也不知这对将军府来说,到底是好是坏?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而今,皇兄一心要拔除护国将军府这棵大树,此次将军府到底能否安然?
他的云儿,又会如何?
习武之人的听力自然是比一般人要好得多。
石砚人虽在屋外,愣是将柴王父女俩的对话听了个一字不漏。
风修宜在言语间一直笃定海儿与常人不同,石砚听了,嘴角轻轻扬起,若有若无地勾勒出一丝愉悦的弧度。
想不到,这柴王倒是个又见地的,他石砚的主子,自然不是常人可比的。
若不是为了童家,主子又怎会留在这样一个小小的风国?
她,就好比那涅槃重生的凤凰,总有一日会展翅高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