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摇摇晃晃地进了厨房,拿出来一把刀。
那实在不能称作是一把刀。
刀身锈迹斑斑,端部用油布胡乱缠了缠算是刀把,乍一看像是把菜刀,但比菜刀长一些也窄一些。
可是,这把破刀一在手,他那干瘪枯槁的脸上突然就焕发出了某种神采,他整个人也仿佛年轻了十几岁。
燕平见状问道:“你用刀?“
“是的,”老刘醺醺然道:“修花、剖鱼、切菜,我都用刀。”
燕平笑道:“杀人也用刀?”
老刘点点头,道:“偶尔杀个把人。”
燕平道:“我用剑,今天我恰巧也带了剑。”
他今天来,的确特别带上了他的剑。
剑,华丽、优雅、灵秀,有时候,剑的确是一个武林中人身份的象征。
刀呢?
刀,朴实、厚重、苍凉,即便是老刘手中这把用来修花、剖鱼、切菜的刀,也是如此。
“来吧。”老刘淡淡道。
“好。”燕平说完,一剑刺出,却是试探性的一刺。
老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剑锋到他面前一尺处就停下了。
“你为什么不躲?”燕平问道。
“你并非刺我,我为什么要躲?”老刘反问道。
燕平笑了,又说了一句,“好”。
说完,他的剑便惊虹般射出!
白花花的剑光掠过老刘的脸,甚至比正午的太阳还要刺眼。
老刘侧了侧身,一刀随意挥出。
燕平立刻收回了自己那夺目的一剑,倒退三步,冒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大半。
因为他看出,方才老刘这不经意的一刀,方位时机拿捏的实在是恰到好处,如果他执意攻下去,在刺中对手之前,他的左肋会先自己撞上老刘的刀。
他屏息凝神,又是一剑刺出,正是那梅艳三绝剑之踏雪寻梅!
艳丽的剑光再次遮蔽了天日!
老刘又是不经意的一刀。
一刀劈面而来,无法忽略的一刀!
燕平只好招架,哪里还使得出什么踏雪寻梅。
“踏雪寻梅,不是这么使的。”老刘笑道。
燕平勉强笑了笑,道:“你先出手,我守你攻。”
话音未落,老刘已经扑了上来,
他瘦小的身子如今像狗熊一般扑了上来,样子看上去实在滑稽。
可是在燕平看来,老刘的样子一点也不滑稽。
他看上去空门毕露,动作粗蠢,却正是对付燕平防守的绝佳路数。燕平本想以静制动,瞅准机会一举获胜,可被老刘这么一扑锋锐之极,扑得他不得不出剑防守,于是老刘那些空门便已不是空门。
几招过后,燕平忽道:“停!”
老刘立即收了刀,燕平额头带汗,看上去有些颓丧。
“我输了。”燕平黯然道。
“我看出来了,你的武功绝不在我师父之下,我赢不了你。”他喃喃道。
燕平骨子里其实一向有点自负,但老刘的刀法却令他不得不服。老刘的出刀,短促而突兀,招式诡异,每一击都恰到好处。主动出击也好,以攻为守也好,攻的都是他不得不救的地方,守则让他找不到任何破绽,他实在想不出怎么赢这个人。
两人回到桌边坐下,继续喝酒。不一会儿,两人身边又多了几个空坛子。
“你以前是哪个门派的?”燕平问道。
“我从来都是梅花派的。”老刘道。
燕平奇道:“梅花派门人从来都用剑,你这刀法我从来没见过,却又是谁教你的?”
老刘神秘地笑笑:“我问你,你们常吟唱的那首歌,也就是咱们开山祖师梅真人自创的那小诗中有一句:‘斩妖除魔兮,神刀镇八荒。’你不觉得这句有点奇怪吗?”
“有何奇怪?”
“既然如你所说,咱们梅花派中人都使剑,那祖师爷这句为什么是‘神刀镇八荒’而不是‘神剑镇八荒?’”老刘问道。
燕平不以为然道:“一首诗而已,哪有那么多讲究。”
老刘沉默一会儿,缓缓道:“不是的,孩子。”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一字一句道:“咱们梅花剑派,其实是有一套刀法的。”
“哦?!”燕平愕然睁大了眼睛。
“这套刀法,向来只传掌门人,而且,咱们梅花派中人历来很少在江湖上走动,掌门人使出这刀法的情况微乎其微,所以即便是咱们派中自己人,也极少知道这个秘密。”
他说完做了个手势,制止了燕平发问的冲动,继续道:“我知道你又要问,既然是掌门人才能学这刀法,我一个花草匠凭什么能会这套刀法?”
燕平微笑默认。
老刘长叹一声,道:“唉!饮酒误人啊!”
“要不是今天喝了酒,我就不会和你比武。要不是和你比武,我就不会向你解释这些头疼的问题。”老刘无奈地说道。
燕平笑道:“老刘,你就别卖关子了。”
老刘也笑道:“好,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快讲快讲。”燕平迫不及待地道。
“这个秘密就是,我老刘当年不但是黄祖师的书童,而且还是他的好哥们。”老刘调皮地道。
两人都笑了。
燕平道:“你要是告诉我,就因为这个祖师就传了你刀法,未免有点太离谱。”
老刘道:“当然不是。不过我自小跟老黄一起长大,老黄有时手痒,会当着我的面演练一番刀法,我耳濡目染,自然就学会了一些。”
燕平笑道:“原来如此。”
他相信了老刘的话,他本来就是个容易相信人的人。
片刻后他道:“老刘,这刀法果然高深莫测,你只不过是偷学几招,就如此厉害,那咱们霍掌门的武功,岂非惊世骇俗了。”
老刘不置可否,只是盯着燕平,忽道:“若我传你这刀法,你的武艺想必又能上一个台阶。”
燕平点头道:“不错。”
“那你想不想学?”老刘的口气有点奇怪。
燕平笑道:“这是掌门人才能学的刀法,我燕平无福一窥门径。”
老刘笑道:“你啊你,果然酸腐,世间哪来那么多清规戒律,你既然看出我老刘有两下子,就说明你与我这刀法有缘,所以有机会你就要抓住!我老刘一个花草匠不也会了这刀法,现在我若将它传于你,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又何必如此在意。”
燕平道:“话虽如此,可我师父对我要求那么苛刻,处处压制我,如果让他知道我偷学了掌门刀法,那还不雷霆震怒?”
他说这话时,借着酒劲,不觉有一些不满。
老刘看着他脸上那一丝恨意,缓缓道:“你错怪你师父了,孩子。”
“怎么?”
“你的师父不是压制你,是保护你。”老刘道。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燕平一脸迷惑。
老刘深深吸了口烟,目光闪动,像是在犹豫不决地考虑什么事情。良久他才沉声道:“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