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形轻盈如蝴蝶,出剑自然如流水,整个人看上去说不出的优美和洒脱。
剑舞,人亦似在舞,她的剑与她的人几乎已化为一体。
叶风看着她绰约的风姿,心道这公孙兰之美,犹在她使剑之时,果然名不虚传。
蓦地,寒芒一闪,公孙兰一剑刺出,其快如电,凌厉无匹。
可这一剑方至半途,突然一滞,又变得轻灵飘逸起来。
轻得仿佛是水面上飘荡的浮萍。
她这奇特的一剑登时让叶风吃了一惊,他从未见过反差如此极端,变化却又很自然的剑法。
接连几招,公孙兰的剑着不停发生着奇异的变化,时快时慢,亦真亦幻,虚虚实实。叶风被她这用剑的节奏搞得很不适应,完全处于下风。
两人对了十招,公孙兰轻轻一纵,如一朵风中的蒲公英般,飘至两丈以外,剑已入鞘。
叶风则怔在原地。
公孙兰道:“无论使刀还是用剑,快有快的使法,慢有慢的用法,但是叶公子,若是你能一刀挥出两种速度,那你的刀法便又多了一种变化。”
一刀挥出两种速度,听起来匪夷所思,可叶风方才分明已亲眼所见!
“今**方知,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叶风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感慨道。
“你还没见识过子衿的刀法呢。”公孙兰神秘地笑道。
“不知陆前辈何时能够醒来,在下已迫不及待。”
公孙兰脸上闪过一丝阴影,道:“我们刚到这里时,每隔三五天,子衿便能醒来一次。后来,慢慢地变成七八天醒来一次。时至今日,醒来的时间已经延长到了一个月左右。算起来,他下次醒来,还得要有十天左右。他昏迷期间,全靠那深潭之水维持生命,长此以往,真不知如何是好。”
“哦,是这样。”叶风心里一沉。
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岂非有一天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不忍心往下想,经过这几日接触,他对这两位落难的英雄夫妇早就萌生了好感。
接下来几日,叶风除了每天跟公孙兰和阿七两人过招,便是跟着阿七潜入水中,去蝙蝠洞中汲取潭水。先开始几次,他还需阿七照料才能顺利到达,后来已可以独自来去自如。
公孙兰则每日守候在陆子衿身边,用叶风他们取来的潭水,调制好后,给陆子衿服下。
一晃十余日过去,忽然有一天,公孙兰面带喜色跑来道:“叶公子,子衿他今天看来是要醒了。”
叶风闻言一喜,忙跟着公孙兰来到陆子衿床边,心头抑制不住地有些激动。
阿七已守候在床边,正仔细地观察着陆子衿。
只见陆子衿面色已起了变化,不再是那种苍白,而是有些潮红,呼吸也变得略微急促起来。
“每次他醒来,都是这个样子。”公孙兰看上去很兴奋,“我得去收拾一下。”
她说完便向旁边自己平时居住的洞穴跑去。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公孙兰回到叶风身边,看上去有些忐忑不安,问道:“叶公子,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看吗?”
她穿了一件平时未见穿过的青丝绫罗裙,一贯素颜的她竟破天荒地薄施了一层粉黛,看上去美艳极了。
可是即便如此,还是没有完全抹杀她脸上那多年岁月留下的些许痕迹。
“美,美极了。”叶风笑道。
“呵呵,你心肠真好,知道哄我这个老太婆开心。”公孙兰自嘲地摇了摇头,接着问道:“叶公子,你知道这世上最悲哀的事情是什么吗?”
“是美人迟暮。”不等叶风回答她便叹道:“没有比一个曾经的美女看到自己衰老的样子更悲哀的事情了。”
“前辈说笑了,您看起来真的很美。”叶风连忙安慰她。
“你不用安慰我,这些年来每次子衿苏醒前我都有些怕,怕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他记得的只是三十年前的我。”
叶风看着有些凄凉的公孙兰,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此时阿七跑了过来,口中支支吾吾地比划着什么。
公孙兰连忙跑了进去,阿七则和叶风一起候在洞口,紧张地等待着。
片刻后,忽听一个颇具磁性的声音响起:
“苏天河!你在哪里?我要跟你算帐!”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谁?”
“我,我是兰儿啊。”公孙兰涩涩的声音响起。
“你?胡说!你怎么会是兰儿。”
“你仔细看看,我真的是兰儿。”
片刻的宁静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口气温和了许多,带着几分吃惊:“你果然是兰儿,你怎么变老了?”
“我,我……”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谁让你变成这样的?”
“没发生什么事,子衿,只是已经过去三十年了。”
“三十年?!”
“这里有面镜子,你先看看你自己吧。”
接下来便是一阵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之后,只听陆子衿缓缓沉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语气中包含着无尽的失落和颓丧。
然后便是公孙兰尽量平声静气的解释。
叶风看到对面的阿七面露痛苦,浑身竟似在轻微地颤抖。
他自己也一样,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苦楚。
曾经是一个志比天高、慷慨激昂的翩翩公子,一觉醒来后,却发现自己已成为一个垂暮老人;曾经是一个傲视群雄、呼风唤雨的一代豪侠,一觉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身缠重病,困居在一个洞穴中,什么也干不了。
这种遭遇,谁能接受得了?
公孙兰呢?公孙兰的境况岂不更令人嗟叹,令人动容!
每一次陆子衿的醒来,对她来说都是一次考验,一次折磨!
面对着对方的质疑和困惑,承担着同对方一样的痛苦,她还要强忍下去,一次又一次地,不厌其烦地解释、开导、抚慰,这位曾经倾国倾城的女子,就这么过了三十年。
三十年!人生有几个三十年!
叶风突然想大声质问苍天:
“为什么真正的英雄,都要遭到如此的境遇!”
陆子衿的长叹和公孙兰的低语不断传来,煎熬着洞口的叶风和阿七两人。等到夫妇两人渐渐平静下来时,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终于,脚步声响,陆子衿在公孙兰的陪同下,走了出来。挽着陆子衿的公孙兰,看上去一脸幸福。
此前叶风只是见到沉睡中的陆子衿,如今看到苏醒的他,感觉则颇有些不一样。
他五官生得很端正很协调,目光柔和,令人觉得很亲切。即使病卧了这么多年,他仍显得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可以想象,年轻时的陆子衿,一定是个很迷人很有魅力的人。
陆子衿先是愕然看着裘阿七片刻,然后颤声道:“你是七弟吗?”
阿七面色悲怆,木然点了点头。
“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陆子衿缓缓上前,紧紧抱住裘阿七,竟忍不住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