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远年阳历三月,凤城的某一后花园内,一株榆钱树几丈之粗,高耸入云端的枝干向着树下的房屋吃力的倾斜着。
树下,一池红锦鲤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三十多平的池塘占据着这后花园的大半面积,其他的地方便是一座座奇形怪状的假山假石,一小块栽种着不知名花草的苗蒲。
一个身穿青色深衣,手拿金质面盆的女子,一路上端着满盆的清水,小跑着从花园一侧的圆形拱门跑出,低着脑袋,全然未见盆里面的水因为一路小跑,已溅出大半。
她眉头紧皱,贝齿紧咬朱唇,出水芙蓉一样的脸蛋儿沁出密密的汗珠。她顾不及胸前被盆中的水溅湿大片,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来到大树底下的一扇门前。
吱呀一声把门推开,另一个穿着臧青色深衣,扎着朝天厥的女子,双手接过脸盆,急急忙忙转向屏风后面紧靠着床沿而坐的女子。
那女子,四十岁左右,一袭紫色短裘长裤,外衬一件金色长衣。高高盘起的发髻梳满各式的首饰,玉盘一样的脸蛋,丹凤眼,柳月眉,一张殷桃小嘴看着床上一脸苍白的年轻女子,紧紧地抿住。
她看见女子端来面盆,急忙直起身体从床沿上站起,双手将面盆按在紧靠着屏风而放的古楠木圆桌上,一边将毛巾打湿拧干,一边抬头看向床上不时发出一声殷咛的女子。
“嫣儿,来,张张嘴,让娘亲给你润润嘴唇。”温柔的声音在赵欣瑜灵魂快要剥离躯体的时候,再一次在她的耳边响起。
她多想听话的张开嘴唇,让清冽的湖水打湿自己的嘴唇,可是她抬起头看着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一身的疲惫和不堪,沉重的四肢百骸根本受不了自己的控制。
“赵嫣儿,你天命未成,而今赐你肉身,幻境渡魂。待你魂魄齐全,定命火凰接你归位。”一个女声忽远忽近,似梵音,似歌吟,似一滴滴清泉甘露,慢慢的滋润着她焦躁不安的灵魂。
谁,是谁在这黑暗的世界里大声喧哗,而且呼喊的还是自己的名字?赵欣瑜抬起头,透过墨黑的夜幕,希望可以借助零零散散的回忆来打开这诡异的结界。
“赵嫣儿,你天命未成,而今赐你肉身,幻境渡魂。待你魂魄齐全,定命火凰接你归位。”又是刚才的那一道声音,遥远的好像从外太空传来,飘渺的好像就在空气里游荡。可是在让她诧异的同时,竟然激起全身一次强过一次的颤栗。
“赵嫣儿,天命未成,天意未识,暂不入仙籍。”一道苍老而又浑厚的声音,在她无限下沉的身体旁响起。
你又是谁?赵欣瑜睁开混沌不清的眼眸,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奇异的世界里停留了多久,久到忘记了许多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来到了这里,在这个漫无边际的黑暗里一次又一次沉沦。
“赵嫣儿,神识归位。”声音再一次响起,而后一道长虹,凭空出现,陡然从天灵盖灌入,仿若一道岩浆注入。一瞬间,似丢进地狱深渊被火煅烧,万树从中被野兽撕咬。千万般疼痛角逐在一起,似欲生生地将她整个身体撕碎。
一幕幕回忆在眼前电影一般的急速飞过,看不清也抓不住。她使劲的挥动四肢,企图从微弱的挣扎中抓住某一个飞逝的片段,哪怕就是一点点也好。
“赵嫣儿、冷无情、凤仪祥,你们一个个,龙不龙,凤不凤,鱼不鱼,胆敢与魔族勾结毁我神族安定,而今逐出仙界,削除神籍,打入无尽深渊。”又是昏迷的时候在耳边像苍蝇一样嗡嗡嗡叫个不停的声音。不,我不是,我不是赵嫣儿,我是赵欣瑜。
“今日先夺你巢穴,明日定当让你江山倾尽。”一张脸,无限的放大,在脑海里和一张张肆意狂笑的嘴角重叠在一起。女人,这是一个让自己恨不得喋其血,熬其骨,煎其肤的女人!
“记住你我的约定,记住你的承诺。”一个男人,周身金黄,随着肆意狂笑的脸庞姗姗而来。一株木棉花,摇曳在无数道红色光焰里,潇潇作抖。美则美矣,却似天神,遥不可及。
“嫣儿,等我,在这里等我……”木棉花被十几个穿着紫衣玉简的男人踩碎,一个男人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狱里传来。她的眼睛,好像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她使劲搓揉眼睛,试图将这些个男人看清。可是,等待她的是越来越浓烈的白光。
“明天的明天,今天的今天。今天是明天,明天是今天。赵嫣儿,家仇,国难,这一切都是你的命定,也是你的磨练,去吧!”
声音再一次响起,伴随着一个无形的压力向她蹦来,她没有半点挣扎的气力,任凭自己在这压力底下好比一株小草被推倒,而后在无边的黑暗里深深的睡去,身体失去重心缓缓下沉。
不知道又沉睡了多久,赵欣瑜感觉自己被一道强烈的太阳光亮刺痛了双眼,幽幽的醒转。她嘤咛一声,而后缓缓地睁开双眼,一座十几平米的黑洞,一块巨大的石头挡在洞口,微微的挪动下四肢,酸酸涩涩的麻木,一道道****顺着四肢流蹿。
使劲摇晃一下脑袋,用尽全力摈弃心中的所有杂念,同时也强行压一下刚才所听所见的一切幻影。她挣扎着支起身体,顺着潮湿的地面慢慢的爬向声音的源头,透过阳光看向石块外面。
一个老者,身穿黑色深衣,头戴破毡帽,斗篷挡住了整个脸颊,一群长着尾巴的男女,旋转在半空。
一个男人,仰天怒啸,一把通天巨斧,在男人的身后横劈而下,从男人的脑门劈入,胸腔跑出,一道血注从丹田冲向天际。
男人双目怒瞪,一张嘴巴嘴开了又合,一双眼不甘的看着赵欣瑜躲藏的地方。缓缓倒下,他的双手满是希翼,向着赵欣瑜躲避的地方伸展着。怦然落地,溅起满地的灰尘,而后是那领头的哈哈大笑。
爹爹,一滴泪顺着眼角无声的滑落,赵欣瑜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知道那是自己的爹,可是直觉告诉她那就是她的爹。这一幕,正是自己被灭族的瞬间。痛苦,无助,愤怒和只求一死的绝望撕咬着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