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下午六点左右便有了夜色的韵味。
窗外世界的风如同一道道冰冷的棘刺鞭笞着大地。
景启起身望向窗外的天色,眉头微皱起来。在家里窝了一天,他本想着出去跑跑步的念头不由退缩了。
外面的天空黑压压的,偶尔从中透射出几缕红光,这种天色,真是恶劣的让人难以舒坦。
“算了,还是出去走走吧,再这样下去,身体早晚是会拖累自己的行动能力。“景启回身关了电脑,眉头舒展,做了决定。
景启是宜市翻译大学的学生,今年大三,由于放假过早的缘故,他报了驾校,一天内,除了早上顶着酷冷的天气练会儿车之外,就只能懒在家里玩玩电脑,睡睡觉,再无他事可做。
出了自家小区,景启有点茫然,大街上空荡荡的,以往人流量及其火爆的小摊此刻也耐不住冷风的侵袭而早早撤走了。
去哪儿走走呢,景启认真的想着,这个问题让他显得非常纠结,他所在的县城不比他上学的宜市,所转之处寥寥无几,但此刻他并非是在为去哪里有意思而困扰,只是单纯的不知往哪里走。
景启这样思索着,人却已经走到了离家不远处的一条古街上。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天色,在景启猜测中此时的逢源街本应是寂静无人,只有白天遗留下的些许垃圾在飘荡着的。但在他脚步停止的那一刻,景启看到的并非如此。
此时的逢源街灯光如炽,能够清楚的看到街道两旁有序的竖着一杆杆白得令人心慌的旗子,持旗子的人身着白袍,一个个站的安静,偏又显得痛苦。
白袍人的中间,迎着一幅相框,框边是红色,殷红如落幕夕阳,框里是老翁,白发依显人矍铄。
“丧礼?“景启望着眼前的画面,愣了愣,下一刻他才恍然,原来已经三年了啊。
框里的老人,他认识,以前念中学的时候,经常会看到老人早起跑步,或是散步遛狗,直到三年前这儿布置了一场葬礼,他便再也不见老人了。
逢源街的光线开始昏暗,白炽的光渐渐被明红的灯更换,身着白袍的人们开始围在老人的相框周边,诉说着儿孙的幸事,福事,婚事,整个逢源街顿时生出一股难言的味道,缭绕着这个家。
景启站在逢源街头,在寒风的刮动下,他静静的听着,听着传来的声音,听着入耳的琐事,听着与他并无关联的一幕。
“人世莫离愁,离愁苦,离愁痛,离愁断因果啊。“丧礼入目,景启莫名间想到了老师说的因果,想到了不久之前的分离,想到了自己,不由感慨一声。
街上的光愈加红亮,明晃晃的,倾洒在他们的白袍子上,倾洒在飘舞的白旗子上,于是整个逢源街连带着人便通红了起来,像极了暮后夕阳,映照着半边天,染出一片红出血色的小天地。
他们的声音慢慢消失,除却偶尔响起哽咽的抽泣声,逢源街变得安静了。送丧的人们倚着白旗,拢在一起,将老人的相框举在中间,两行人便向逢源街更深处走去了。
景启知道,那里有老人的家,以及一条年老的狗。
天边有红光闪烁,映照着这片入暮夕阳,一时之间,光泽竟不分彼此。
“走好。“景启心底念叨了一声,便回头继续走去,走过了逢源街,走过了这片夕阳地。
他的身后,红光愈加耀眼,吞噬所覆之处,整个逢源街,犹如失去了踪迹。这个时候,假若景启回身看去,定会看到那浓郁到恐怖的红光,并且红光的浓度愈加稠密,仿佛那不是灯光发出的,看着倒更像是一团黏稠的红雾,化作了诡异的夕阳。
景启走了几步,突兀地打了个冷颤,紧接着一股寒意从脊椎尾窜出,漫过后背,瞬间充斥到了全身。他紧了紧羽绒服的拉链,下意识的向身后望去。
一颗眼瞳!
一颗状如身躯的眼瞳!!!
一颗弥漫着赤红血色的眼瞳!!!
景启回身的刹那,他的整个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颤抖的微弱,颤抖的安静,仿佛这暮色下的夕阳,入暮无声,沉重悲痛。
可这时候景启感受到的却不是悲痛,只有无穷的恐惧,发自灵魂内的恐惧,人生来便具备的恐惧。
他的面前,一颗比他还高大的眼瞳在漂浮着,死寂,寂静。
眼瞳是黑色的,比夜还黑,赤红的血雾缭荡四周,却在眼瞳里透射不出任何光泽,不,倒更像是黑色无光的眼瞳吞噬了一切有可能存在的光芒,景启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全身的力气被那眼瞳吸走吞噬掉了。他内心在一个劲的打鼓,是那种骤雨滂沱的鼓点,他想逃离这突然的诡异事件,但他的身体偏又不听使唤,这一刻,属于景启的,只剩下了意识。
黑瞳静静地漂浮着,盯着景启,透漏不出一丝景启潜意识猜测会出现的暴虐,残酷,冷漠的情绪。
街道很安静,和黑瞳一样安静,无风,无人,没有一丁点的声音响起。景启期待会有一个行人路过的心愿逐渐消失了。
他的嘴巴不禁抿了抿,又抿了抿,脑海一阵恍惚,胆颤的望着黑瞳,不知下一刻会不会一口咬上来,吞了自己。虽然,眼瞳不会有口,也不会咬人,但景启这样想着。
突然,他感觉到一股浓烈的眩晕感袭来,脑袋沉重如山,转瞬之间,景启连同最后的意识也失去了。
街道上的风动了起来,疯狂的鞭笞着这座县城,路边行人裹得厚重,匆匆地往家里赶着。
一切和往常一样,没有红雾,没有眼瞳,只是路人过往的时候,都会奇怪的看上一眼那个静静站在冷风中,闭着双眼,浑身颤抖的小伙子。
这谁家的熊孩子啊,不会是羊癫疯吧……
景启是被冷冽的风吹醒的,他觉得这风像股暖流,他被温暖到了,于是,眩晕消失了,意识回归了,自己还是自己。他睁开了双眼,在确信自己神智清楚的情况下,景启认真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他站在逢源街十步不到的地步,逢源街的灯还是白亮如炽,像轮太阳。来往路上,不时有人走过,吹袭的风刮在脸上有些生疼。
没有红灯如血,没有黑瞳漂浮,这是一个如同过去无数夜晚一样的夜。
但景启却不这样认为,他更相信,这个夜晚不寻常。
有多不寻常,他不知道,只是这个夜晚,景启做了一个梦,梦到了黑色的眼瞳,梦到了血色的红雾,梦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与此同时,他的意识里多了一道清流,一道信息,一道与他契合完美的外来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