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
“是的，兰儿。”夫人微笑的看着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我的兰儿。”
子伊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温柔的女子，一股暖流在心中激荡。
“那后来呢？”
“木盒做好了，刚好是你的周岁生日。”
“11月1日？”子伊不由得脱口而出。
“是的，11月1日。”夫人说。
如果有上辈子，或者是上上辈子，而你恰恰回去了。再续那些尘世中的旧缘，一切也只是往日的复现，可与你还是一样的无知无觉。每一段人生都是传奇，每天，我们都在续写自己的传奇。
“那天，奶娘在竹榻上摆满了珍宝玉器、笔墨纸砚、琴棋书画、天物珍馐……给你抓周。你连看也不看一眼，转头抓着盒子不放。奶娘说，盒子是简家的护身符。难怪你会抓着盒子不放。”
“护身符？”
“那是雨水奇多的一年，没日没夜，没日没夜的下。天定是漏了，雨水一刻不停地倾泻，低矮之处全是一片汪洋。我又重疾在身，根本无法下床，无奈只得命奶娘带你逃生。奶娘就抱着你，背着盒子跳入水中，河水漫过了奶娘的腰间，漫过了奶娘的肩头，奶娘高高的把你举起，我看见奶娘背上的木盒高高浮起。”
“没有船？”子伊疑惑地说。
“官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奶娘离去时，水已经漫过门前的石柱了。我住的二楼的窗沿下也有水痕了，我倚在窗前，祈求上苍对你的照护。远处，我知道，那个小黑点，就是你。我看见了船，一条有桅杆的船。我看见了，你和奶娘被救上了船。”
“其实，你可以一起走的。”子伊说。
夫人凄然一笑:“那时候，我只想守在那里。守着玉兰树。”
“那里？难道不是这里吗？”
“不是，那是遥远的离乡。”
“可是？”子伊惊讶极了。
她明明听两个小姑娘说了，将军府有三个禁地，玉兰泉、玉兰轩、衍翠阁！如此说来，此地就有传说中的玉兰树?不对！玉兰树已经被劈成两段而亡，怎么还有玉兰树呢？莫非此玉兰非彼玉兰？
“生命中除了你，我也无可恋。凭我的病躯，非但照顾不了你，还会拖累你和奶娘。我在离乡，静静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天空黑漆漆的，只有无尽的雨，夹着狂风，肆意暴虐。水已经漫过窗台，汩汩的往里冒。我挣扎着起身，看见床边竟然漂浮过你洗澡的木桶。我拼尽全力，划着木桶来到玉兰树下。玉兰树只有一个圆圆的树干映在水面，如一道圆月。突然，雷声大作，天空在那一刻被雷霆万钧照得雪亮。一闪亮之间，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待我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躺在玉兰泉边。”
“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这里的？”
“是的。”夫人说道，“偌大的庭院没有一个人。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认识这口泉，离乡的泉井。泉边，依然立着那颗玉兰树的树干，所不同的是，树干上抽出了嫩绿的枝叶。”
“离乡的玉兰树？离乡的泉井？”
“是的。离乡的玉兰树！离乡的泉井！”夫人说，“我每天精心的照护这玉兰树，你知道吗？第二年的春天，他开花了。满枝的绿玉兰花，像一朵朵翠玉，映照在瓦蓝的天空下。香从这里一直飘，一直飘……它飘向远方……”
子伊闭上眼睛，仿佛有幽幽的清香沁人心脾。
“我可以去看看吗？”
“走吧！”
循着香，她们漫步在院子里。
“那天夜里，门外传来了战马的声音，得得得、得得得……你爹循着香回来了……”
“得得得、得得得……他果真回来了，带着他的战将回来了。”夫人的眼里虽满含喜悦，却仍隐着忧伤，“之后的数年，我已再无他求，只想早日与你团聚。每年我都去离乡。那里除了一片草木，再无其他。我怕奶娘会带着你寻回原地，就差人在那里搭了一座玉兰阁，可是，这么多年了，却一直没有你和奶娘的讯息。我也曾数次差人去他地寻找你和奶娘，却如针入大海，杳无音讯。”
茫茫天地间，在讯息极不发达的时代，寻一个人岂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物非人非。纵使奶娘有心去寻，恐怕也无法找到原来的地方了。
她们一路漫步在小径上，清香就在鼻尖，幽幽，幽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