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混支队所在的滨海市,是共和国漫长海岸线上的一个经济发达的对外开放的海滨城市。
随着这些年来房地产行业的高歌猛进,开发商们,已经将各种式样各种用途的房子,修筑到了原来没什么人烟的GK区。随着人潮越来越多的涌入,原来的GK区,也由此进化成了BHX区。
所以,原来只是负责GK区消防勤务的港区消防队,就必须与时俱进,跟上形势的变化。只有华山一条路——进化成一支能够完成复合型消防任务的特混消防队。
滨海市消防局特混支队,就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应运而生了。
特混支队下辖直升机救护中队,水上消防中队,消防支队本队(鲍国所属单位),据说还计划增加水上飞机中队,用来应对港区周边的大小岛礁上有可能发生的各种不测事态。
所以,滨海市消防特混支队,是一支海陆空三栖的全新消防队,这在全国也是虱子拉屎——独一份。
滨海市BHX区特混支队,在管理编制上还有一项独特之处——保有传统编制的同时,也聘用合同制的专业型消防员——比如鲍国。
一号消防车在奔驰,鲍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却总觉得自己心神不宁,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事——有些唯物主义者管这种直觉叫“迷信”。
不管别人信不信,鲍国自己很相信,一定会发生一些什么。
战斗一班一直都是整个特混支队中出动次数最频繁的班组。包括搜救犬黑骑士在内,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司……老战士了。哦,菜鸟新兵张明天不算在内。
今天接到的任务是处理一起车祸。
这是消防员们最驾轻就熟的工作内容。
毕竟比起火灾,各种花式车祸的数量真是“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消防员们熟能生巧。
一号车畅快的赶到现场。
这车祸看起来很“温柔”。
一辆豪车一辆货车。
豪车侧面凹下去一块。
货车整个一片狼藉。
豪车旁边有个人上窜下跳,情绪亢奋。
货车的货品散落在地,积成了小山。
但……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班长欧阳斌下车后,马上去了解情况。
“目击者说有一个小女孩可能在被压在货堆下面……但是现在,现场里谁也没有看到什么小女孩。”
“见鬼!”
“我们也看不到!”消防员们组团绕了两圈,什么人也没发现。
“大卫,让黑骑士上,就算我们看不见,黑骑士也一定能找到!”
“嗷呜!”黑骑士下车后,活蹦乱跳,跃跃欲试。
“飞翔吧,黑骑士!”韦一啸松开皮套。
“……”黑骑士心无旁骛的投入工作,专注的东嗅嗅西嗅嗅。
来到货堆的一个位置,黑骑士“嗷呜!嗷呜!”叫了起来。
“发现了,就是这里!”韦一啸笑抚黑骑士狗头。
“大家小心搬动,下面可能有人!”班长指示。
“喔!”
由于客观条件的限制,清障工作进行得很慢,但是非常稳重谨慎,步步为营,这充分体现了战斗一班的专业素养。
随着货堆的清理,货堆小山中显露出了一个口子。
黑骑士蹿了进去,又蹿了出来,浑身颤抖狺狺叫。
训犬员韦一啸赶紧安抚爱犬。
“我个子正好,我先进去!”积极的张明天。
“张明天!这不是你该干的!停下!”班长厉声制止。
性急的张明天已经不管不顾的钻了进去。
“出来!张明天!”
“……”张明天说不出话来,双手微微颤抖。
张明天看到的场面足以让一般人震慑。
一个小姑娘,孤独的躺在血泊中……半边身子已经被压扁了。
“给我把这傻小子弄出来!”
队里身材最袖珍的通信员韦一啸,领命把张明天给弄了出来。
张明天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脑子翁翁的。
“好!张明天出来了,医生呢?医生还没到吗!”班长。
“我是医生!”一个扎着偏马尾的白衣女生,提着急救箱快步赶过来。
“里面相当窄,医生当心点。”班长提示到。
“嗯,我是专业人士,自然会小心。”女医生自信满满。
“哐当!”话音未落,急救箱坠地的声音大过了人跪地的声音。
鲍国皱了皱眉,这专业人士也不怎么样啊,还没进到现场呢,就……不靠谱!
女医生跪在地上,嘴巴不住的嗡动着,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鲍国看不是事,就走过来,蹲下身子查看情况……
“……”鲍国细长的眼睛瞪的很大。
鲍国明白了情况的严重性。
“我也曾经是个医生,让我来吧!”鲍国小声说。
女医生似乎反应过来了,眼睛一眨,豆大的泪珠坠落,流泪不带哭声。
“谢谢!我能行!”女医生很顽强,拾起地上的急救箱,钻进现场。
小姑娘还有生命的迹象,甚至还有意识。
“还……还活着……”女医生喃喃的说。
真是……造化弄人!
女医生把救护程序做完后,就在狭小的空间中发呆。
鲍国小声对通信员韦一啸说。
“大卫,小心把医生弄出来。”
“好!”
女医生出来后,情绪有些绷不住了。
“我我我……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我救不了……”女医生泪已成河,喃喃的说。
“医生,这不是你的责任,但是这个时候还绝不能哭。”鲍国安慰道。
“嗯,我现在不哭!”女医生胡乱擦拭着,她怎么也起不了身,迈不动道。
“后面的事交给我……”鲍国一把抱走了女医生。
“放心的交给我吧,我也曾经是个医生。”
鲍国将女医生交给她同车而来的同事。
“乐倩!好好的……怎么哭了?”同事的安慰完全止不住女医生的泪水。
鲍国转身返回事故现场。
鲍国一边走一边解开头盔。
“让我来吧。”鲍国平静的对战友们说道。
张明天目瞪狗呆看向鲍国。
越是在生死关头,就越是要微笑着从容应对!
这句话在张明天的脑海中如同电闪雷鸣!
鲍国跪在地上,将头盔取下来放在一旁。
最后鲍国解开自己的金手套也放在一边。
身材高大的鲍国钻了进去。
二号员廖阳把乐倩医生留下的手持式供养器递给鲍国。
空间很窄,鲍国蜷缩了身子跪着。
一股气味复杂的血腥味充满鼻腔。
“妹妹,听得到吗。”鲍国呼唤道。
“系……系……谁?”妹妹已目不识人。
“叔叔来救你了。”
“蜀……黍……额……靠……痛……”妹妹声音微弱,语速很慢很慢。
“撕……叔叔知道,叔叔找药,叔叔拿到药给你,就一点都不痛了。”鲍国的声音平稳而温柔,还有点俏皮。
“额……笑……摇……妈……妈……”
“嗯!我们一起等妈妈,叔叔给你唱首歌吧。”
鲍国将妹妹的一只小手纳入自己温暖的掌心。
小手凉凉……
鲍国低头靠近妹妹耳畔,清了清嗓音,唱到:
“我是一个粉刷匠。”
“粉刷本领强。”
“我要把那新房子……刷的很漂亮。”鲍国跑调走音了,他的面部肌肉在颤抖。
鲍国深深闭上眼,狠狠吸了一口气。
“世上只有妈妈好。”
“有妈滴孩子像块宝。”
“投进妈妈滴怀抱……”
“妈……妈……”妹妹的唇微微抖动。
被鲍国温柔握在温暖掌心的冰凉小手微微动弹,想要再……把握什么?
但是大拇指却渐渐松开了,紧接着其它手指也渐渐滑落……
鲍国跪在地上深深埋头。
路面是这么冰冷。
鲍国此刻心里凝结的寒霜更冰冷。
妹妹,对不起啊,
叔叔骗了你啊……
叔叔
叔叔甚至……
叔叔甚至连给妹妹你……铺盖一条毯子,叔叔都做不到啊……
这鬼老天怎么这么冷啊……
鲍国小心的将掌心中的冰凉小手放回地面。
鲍国艰难的掏出自己的手绢,温柔的擦拭妹妹的额间嘴角。
鲍国仔细的将妹妹缭乱的发丝清理妥当,
妹妹本来的清秀面容渐渐的展现出来了。
眼睛依旧仰望着,瞪的大大的……
鲍国将这双眼睛轻轻抚上。
天堂再没有车来车往。
外面接应鲍国的二号员廖阳一下蹲在了地上,他低下了头。
廖阳抬起头来,面色凝重,他闭上眼睛对班长缓缓摇头。
“特么的!联系了家长没有啊!”班长回头就是爆吼。
“特么的!怎么这么久还接不到人!”
“卧槽他么!”班长爆了粗口。
菜鸟张明天一下就坐在了地上,他双手扶着额头,呜呜的大哭起来。
放肆,任性,眼泪横飞。
事故现场豪车旁的那个跳梁之徒,也不知道是真疯假疯。
这个时候此公又发起癫来。
此公迈着八卦步:“我没喝酒啊!”
霸气的手指向任何靠近他的人:“你?你?谁敢动我一根毛?啊?”
一手指天:“老子家里有人!”
一手指向车牌号码:“看清楚老子的车牌!什么牌啊?”
甚是嚣张:“也不看看老子是谁?”
“这车是你们这帮穷屌丝能买得起的吗?”
“撞了老子的车,你们赔不起!”
此公转了一个圈圈,同时毫无聚焦的指指点点。
“谁他娘敢惹老子?”
张明天一把摘下头盔,就往地上砸。
三号员郑皓宇眼疾手快,把头盔抢走了。
“老子今天要打死你!”张明天眼睛红了,就往酒鬼那里冲过去。
班长一把抱住了张明天。
“小明!不要乱来!”
“老子踹死你这个王八蛋!”张明天一个单飞腿踢出去。
自然是踢空了。
毕竟张明天被班长牢牢架住了。
“小明!你是好孩子,这不是你该做的!”班长连拖带拽,把暴起发飙的张明天弄到了消防车上。
这个时候,妈妈终于赶到了。
有关部门终于接到了人。
只是姗姗来迟。
妈妈能给女儿的只有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的儿啊!!”
有心报国,无力回天。
返程的一号车,除了还在抽泣的张明天,其他人都陷入了蜜汁沉默。
刚才清理事故现场的时候,汗流浃背的战斗一班,气氛可是截然不同。
鲍国靠在位置上,一只大手抚着张明天的脑袋,指尖轻拍。
鲍国抬头仰望,今天的天气难得的好,晴空万里,流云点点。
蓝天白云在鲍国的眼眸里流动。
就让这苍蓝的晴空里流动的白云涤荡我的忧伤……
鲍国开始轻声的哼起歌。
是那首《粉刷匠》。
低沉悠远……
再没有跑调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