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阿瞅起了一个大早,曾氏为她扎着辫子的时候,阿瞅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曾氏一声叹息的,小小的铜镜之中,是曾氏笑容之下掩饰不了的一缕愁思,她想了想,是不难知晓若曾氏是为何发愁的,一想到这里,阿瞅微微眯起了眼睛,只咧着嘴巴笑道,“娘,阿一不过是暂时离开罢了,总是要回来的,这儿与余家村并不远,娘若是想念我们的话,大可回了余家,或是招呼一声,我同阿一自然很快就出现在娘的面前了!”
阿瞅说着这话的时候是笑得一脸无比开心的模样,这才叫曾氏终于露出了一丝舒心的笑容来,轻轻地揉了揉阿瞅的脑袋,又听得曾氏是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阿瞅自然是孝顺的好孩子啊,只是阿一和阿瞅都是你爷和你奶的心肝宝贝,娘也要为他们着想才是,如今他们老了,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自然是要多陪着他们二老才是。”曾氏说完只微微低着脑袋,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像是一把小小的扇子,却也遮住了她的眼睛,一时之间,阿瞅竟然也不知道曾氏心中的愁思。
而阿瞅与余一很快就准备好了,余三郎自然是要领着余一同阿瞅归家去的,曾氏站在了门口,将手中的包袱递与了余三郎,又嘱咐了几句,只不过声音有些低沉,就是嘴角的笑容也不免有几分牵强,虽说有余三郎温柔如水的目光安慰着她,曾氏却还是不免转过了身子,拿帕子拭去眼角的泪光,这才转过了身子来,只不过眼眶依旧有些红,声音里也带着几丝哽咽,“相公你性子冲,等到了家里,可不得同爹和娘争论,有什么话,好好说才是。”虽说曾氏放心不下这一对小娃子,余一是自己的亲身骨头不必说,而她与阿瞅不过才相处了几日,心里早已将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了,正因着阿瞅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无比贴心,又是因着阿瞅,才让生活有了希望与充实感,曾氏更舍不得这个小女娃子,余三郎又哪里不知晓曾氏的心思,却更明白她的苦心,因而是连连点着脑袋,又是紧紧地握住了曾氏的手,只叫她放心才是。
尽管是有再多的不舍,三个人还是要朝着余家村出发了。
余三郎的力气虽大,抱起余一还算是绰绰有余,只是遇上了阿瞅这么一个小胖子的时候,却还是有些吃力的,而阿瞅更是有这个自知之明,只是眨巴着眼睛笑道,“叔叔,我能够自己走的!”
余三郎没有想到这小丫头竟然这么会懂自己的心思,也就将手上的余一顺势放了下来,只笑道,“阿一,既然妹妹都能够自己走的,我们男子汉大丈夫,自然不能够输给妹妹啊!”
余一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余三郎的话的,只是傻乐地不断拍着手,又是极其自然地一下子牵起了阿瞅的手,全然是一副雄赳气昂昂的架势,而就是余一这般模样,反倒是让余三郎朗声大笑起来,又是瞧着阿瞅说道,“阿瞅,如何还称呼叔叔,如此生分?!阿一的娘是你的娘,他爹就不是你的爹么,再这般,爹爹可就要吃娘的醋了!”
想来余三郎也是豪爽之人,并不在乎礼制规矩的,虽说阿瞅毕竟姓程,如今也并非是程家人,如今就是这般称呼他们周氏夫妇为爹娘,显然是有些唐突了,只是余三郎的心思也是同曾氏异样的,余一之前,他们还生过一女儿,只不过因着是不足月的早产儿,才出生没多久也就夭折了,为此,曾氏在床榻之上是足足躺了一个月,余三郎怕曾氏在余家触景生情,自己又常年在外,这才将她也街道了镇上生活,而直到曾氏生下了余一之后,面上这才逐渐露出了笑意来,却不想……
余三郎一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而阿瞅不明白他为何这般,已然是瞧见了余家的影子,余一显然也瞅见了,不由得高兴得是手舞足蹈,也不等阿瞅出声,赶紧拉着阿瞅朝着余家跑了进去,此时已是傍晚时分,余家如同往常一般,炊烟袅袅,一进家门,便是扑鼻的饭香迎面而来,阿瞅深吸了一口气,不知觉之间,是有点儿想念这里的味道了。
院子打水的张氏第一个瞧见了余一的,还没有等到看清楚呢,只见一根竹竿托着一个球跑进来的时候早已叫唤开来,“哎哟,咱们家阿一可是回来了!”那笑容更像是一朵怒放的霸王花似的,而阿瞅早已在心里吐槽了半天了。
最先出来的还是武氏,年纪虽然大了,身子却是无比的硬朗,一双耳朵更是无比的灵敏,她一听得张氏这般叫唤,是三步两步地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手中还紧握着油光发亮的铲子,一看见了门口的三人,那般雄浑的声音全然不亚于张氏的高分贝,是一下子扯着嗓子嚷嚷着,“哎哟,我的孙,我的儿哦,可是回来了!想死我了!”
说着又是急步上前,又是揉了揉余一的脑袋,又是拍了拍余三郎只穿着背心而露出来的精壮的手臂,面上更是驱散不了的笑意,却是全然忽视了也是占了一定面积的阿瞅,不过阿瞅倒是巴不得武氏没有注意到自己的。
而她的这般微笑的愿望很快就落空了,便是她这般庆幸着的时候,只听得张氏又是阴阳怪气地忽然开口说道,“我说阿瞅,你可总算是回来了,还不到厨房里帮衬着,如今多了俩人吃饭,咱们还不是要忙活着么,你可别偷懒,瞧你,这些日子在镇上好吃好喝,趁这个时候,还不多减减,余家就这么大的地方,哪里站的下你!”
阿瞅早已做好的准备迎接着这些羞辱的话,只不过张氏这般一出口,还是叫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只不过瞧着张氏本就是一个毒舌的,阿瞅只想着自己心宽体胖,还是忍了下来,只是依旧灿烂地笑着朝着厨房跑去了。
而武氏却在这个时候不满地剐了张氏一眼,阿瞅注意到了,张氏也注意到了,方才她的那些话,本来是想着训训阿瞅这个丫头的,只是就是她自己也不知晓,不止是训了阿瞅,她方才的那些话,不也是含沙射影,指责了许久未来了余家的余三郎碍事么!?
张氏一想到这里,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一嘴巴子,是不敢再看武氏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