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文贵坐在人大办公室的大皮椅子上,松软的牛皮包裹着他,眼前的班台比市委的办公桌还要大一号,现在是人大正职,市委是副书记,名义上的规格还是高出一截。阳光斜射进来,他有些犯困,昨晚老婆秦明菊折腾了一晚上,终没有成功,这个娘们五十多了还能吸土,眼睛发着贼亮的火光:“你现在清闲下来,还不行吗?原先愿事情多,现在都是些皮毛面上的事,整天养海参似的,也该好好慰劳慰劳我了。”离文贵应付着说:“我都这把年龄,不比你台里那些小伙子了,不行你就带几个出去考察考察,消消火。”秦明菊没了兴致:“哪有你说的那样简单,自己的老公都指望不上,那些小伙子你以为白给吗?”离文贵推开肉球般的老婆,秦明菊打起了呼噜,离文贵却瞪着眼看了窗户一夜。
手机响了,离文贵一看是苗文娟的,就挂断了,他也给秘书打了招呼,苗文娟的电话也不能接进办公室来。现在,新书记来了,正在风头上,况且这个事情要闹到大领导那里,自己还不得进去了。要怨也怨北苑苗文娟命不好,要是再早弄几年,这个湖畔阁不早就起来了,小钱靠挣,大钱靠命,再说,自己的钱也够了,孩子在国外也都安排好了,如果在这个阴沟里翻船,不值当的。自己走到这一步也实属不易,哪一步不是胆战心惊。贫困的求学时代,每个礼拜从家里背上一包袱煎饼,带上一罐头瓶咸菜,走上五十里山路,早上繁星点点,开始赶路,一路连口水都不喝。好歹考上了大学,生活有了基本保障,离文贵有时觉得亏欠国家很多,那时大学全免费,还发饭票、生活费,自己现在有时胡捣鼓一些破事,觉得对不起那时的大学生活。
“东风吹,战鼓擂,世界上究竟谁怕谁?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毛主席的书我最爱读,千遍万卷下功夫。深刻的道理我细心领会,只觉得心里热乎乎。”唱着歌,离文贵毕业到了省机械厅,当时的厅长、革命委员会主任就是秦明菊的爹,离文贵这些新分配的大学生在革命礼堂的木头连椅上,听了秦主任一个礼拜的革命报告,从最高指示,到亚非拉革命形势,从********,到一小撮阶级敌人,秦主任讲得慷慨激昂,满嘴冒沫,这些新的革命小将们自愧不如,找到了前进的方向。“爹亲,娘亲,不如党的恩情亲。”大家振臂高呼,将革命进行到底,坚决闹革命。离文贵每天写大字报,把全厅上下的厕所打扫的干干净净,秦主任就看见了这个小伙子。
那时的秦明菊又矮又瘦,还黑,秦厅长刚从老家把她弄到广播电台干资料员,那时的台长是秦厅长的战友,革命的友谊还是有的。新婚之夜,秦明菊在自己身下有些咯得慌,离文贵起身点燃一支烟,心想,会胖起来的,有看到墙上铁梅高举红灯的圆圆的脸,丰腴的手臂,狠狠地掐灭了烟。现在秦明菊是胖了,但成了球,也成了台里的专职书记。离文贵自己也一路高升,步步为营。
电话又响了起来,又是苗文娟打来的,离文贵等响了七、八下,才接了起来:“苗书记,我刚才正在给人谈事情,有什么事吗?”
“离主任,今天晚上有时间吗?请你吃顿饭。”
“这几天,恐怕没空。有事电话里说吧。”离文贵不想见她。
“离主任,还是湖畔阁的事情。这不要强拆吗?你能给新来的书记疏通疏通吗?”苗文娟在电话里急切地说,“这可是天大的事,投进去的钱不是小数目。”“文娟,你也知道,我现在到了人大,不管事了。”“你虽然到了人大,但你还是常委啊!”“常委你还不知道,是书记说了算,一把手说了算。再说,你还不知道,为着这个书记职务,我也争取过,往上面送弹药你也帮过忙,但没争上,没有成功。新书记肯定知道这个情况,我与他不是一条线上的人,弄不好,他搞我一下,我就很难受。现在,他既然定下来要拆,我也不好提反对意见。再说,他也打着为大领导来看的名义,这就更难办。”“大领导来视察,他也不注意这个东西。我实在不行,再多出些钱,你给上头讲一讲,让上头给新书记说说。”苗文娟有些着急。
离文贵沉默了一会:“这不是钱的事,再说,上头这些人谁缺钱。我这条线上的人与新书记不是一路。文娟,咱姊妹俩不是一天两天,能办我绝对给你办。有些事情你还是不明白,我现在还有事情,回头再讲。”离文贵挂断了电话。
离文贵挂了电话,心里又有些后悔。苗文娟这几年没少给自己出力,说用多少钱,她二话不说,就拿多少,甚至多给不少。当初,书记要走,肯定要选新的书记,离文贵知道消息,马上到北京活动。自己线上的领导喜欢名人字画,他给苗文娟一说,苗文娟马上到香港拍了一幅张大千的山水,一千多万,苗文娟连眼都没眨一下。离文贵带着这幅画,在北京的酒店里等了三天,领导才过来见他。陪同领导来的离文贵在电视上见过,什么鉴宝的专家,一个满头白发精瘦的老头。两个人打开张大千的画,老头用放大镜仔细看了一遍,朝领导微微点了点头,就退了出去。领导这才有了笑模样:“老离,不用这么客气呀。咱们这么些年的关系,能说的话我还是要说的嘛。不过,这次活动的人不少,这个职位好多人盯着。你有副转正也在情理之中,干了这么多年的副职也该转正了,你不来,我也早替你想着了。”离文贵拉起领导的手,久久不愿松开。事后,虽然书记没干上,但还是升了一格,这个年龄,离文贵也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