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湖面上，几只野鸭惊起，茫然地四散逃去。新来的书记浩浩荡荡地乘坐游船视察新开发的景区，众人围着新书记，都盯着他的脸，电视台的记者被挤在一边，差点掉下船去。离文贵站在一边，没人给他说话。“不是湖边允许建高层建筑吗，湖北边这两栋高楼是怎么回事，给驴吊一样，太难看了。过两个月，大领导就来了，怎么交代？”书记对旁边的市长说，“没有手续，就拆了它。”
“北苑盖的，没有规划手续，可地是他们自己的，所要建到三十三层，现在得有二十一、二层了，投进去一个多亿了。”城管局长回答说。
“窝巢，太乱了，这种情况必须改变，怎么给领导和老百姓交代。”书记急了眼，“实在不行，纪委问责，必须处理。”
离文贵脑子嗡嗡响起来，这两座楼当初是苗文娟给自己打招呼的，“离书记，这两座楼怎么也能挣个一个亿，到时绝对有你的一半。”苗文娟的声音还在耳边想起，可天有不测风云，自己转正一事黄了，来了新书记，自己被撵到人大，虽然还是常委，可谁都明白，靠边站了。
湖岸边新区地面全部铺上了青条石板，小草从石缝中钻出来，为了两个月后大领导回乡视察，市里花了大价钱。新书记既然说的事，谁敢阻拦。况且，大领导还有来看。
离文贵盯着石缝中挤出身子的小草，那小草，草尖泛黄，一看就是养分不足，但它仍然昂着头，努力探看这世界。岸边新区原是一大片棚户区，原先从外乡逃来省城的难民无处落脚，这里临近湖区，杂草丛生，成了游民聚集地。后来，成了城市各个工厂的劳动力的主营来源，“穷、乱”是这里的标签，现在赶上了大开发，大领导又要来视察，于是把四周的老百姓全撵走了，开阔了湖面，岸边垫上从城市各个角落汇聚来的建筑垃圾，覆上一层石板，弄上各种人造景观，花了近二十个亿。可仅湖边的一块地，政府就拍卖了三十亿。原来的书记因此被领导大加赞赏，升到更高的职位。离文贵本来以为自己能有副转正，可是不知道那根弦没弹对，从外地调来个新书记，自己被调整到人大。“人大主任也是市里正职，离兄也是高升了。”他听到组织部长的话，差点没从椅子上瘫下去。
儿童时代的春天，离文贵的记忆就是村头那棵老榆树。成串的榆钱叶画满整个枝头，浅绿发甜，深绿盈香，玉米饼子的金黄成了点缀，那是整个春天最美的食物。以至于他在市委舜耕山庄又吃到榆钱玉米饼时，眼泪差点掉下来，尽管厨师长李世龙给他起了个新名字：黄金余钱饼。他知道李世龙对他的用心。一个月后，李世龙提拔为山庄副经理，享受副处级，李世龙直接给他跪下了。这还不是小菜一碟，要知道，他是这个城市主管组织的副书记。
离文贵常常回忆起过去安慰自己，现在已经不错了，自己能从小山村走出来，已经是成功了。就是自己和那些大学同学比，也是幸运，那些分到企业的，早已破产回家，四处打工为生。自己能在政府机关一步步爬上来，到这个位置，肯定是自己老一辈积德的回报，想到这些，他有些坦然，现在手里这些钱，范德彪的话，死了，活了，活了，死了，来来回回，十几趟，也花不完。
唯一的遗憾是面对杨青青白花花的身体，离文贵再也不行了，就是杨青青用纹了美甲的脚趾，甚至用猩红的樱桃小嘴，离文贵也一动不动。离文贵只好用手和嘴对付一下杨青青的热情，但从杨青青的眼神中能看到不满和厌恶。离文贵只好寻遍名医，甚至跑到美国一趟，终不成功。这时候，离文贵想起了千佛山知了和尚的话：财不为空，色不为空，人即是空。是的，该远离这些了，坐几年太平官，陪陪老婆秦明菊，也挺好。再说，这些年，在外沾花惹草，挺对不起秦明菊的，自己的仕途，要是没有秦明菊他爹，自己也到不了这一步。
新书记的第一次现场办公会工作餐直接安排在明湖楼，酒店把散客全撵了，十余桌全部安排在临湖的大厅。刚落下座，走进来一排粉红旗袍的女子，露着整齐的大腿，酒店经理说这是古筝演奏队的。“太招摇了，不需要，我们这是工作。”书记有些不高兴。经理一听，连忙把这些女子轰下去，这些女子乱扭着腰跑下去了。直到看到书记连着喝了两大杯茅台，酒店经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回到后厨盯菜去了。
为了这次工作餐，明湖楼专门把山庄的李世龙请了来，起初，李世龙不愿来，说没空。没办法，酒店老板亲自登门，：“李经理，我这次招待任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我是个临湖小店，不过是借着大明湖的名声混口饭吃，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如果出了岔子，领导怪罪下来，肯定不会让我在这里干了，肯定也会连累园林局的一帮领导和弟兄。李经理，你是咱市委山庄的业务一把，你见过大场面，求你来定定菜单，帮兄弟我支撑一下这个场面，兄弟之情，永不会忘。”说完，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大信封往李世龙手中塞，李世龙推让着：“不是不帮，我就是不得闲。”老板应把信封塞进李世龙手中，李世龙掂了掂，说道：“领导们的口味我倒熟悉，新书记这几天我也摸得差不多了。你既然来了，我也不好推辞，就帮你一下忙，实际上也是我分内的工作，不要太客气了。”遍说遍把信封掖进怀里，“我回头给你开个菜单，你把材料买一买，我再带两个炒菜师傅早过去两天。”老板，听了，高兴起来，千恩万谢，回去了。
工作餐很热闹，局长们排着队给新书记敬酒，书记喝得很高兴，一直到三点多才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