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急间,人与蛇已经双双坠入坑底,头顶的光已经极其微弱,只能依稀辨清周围的事物。晓阳心中急得冒火,四下乱望,可蛇头就像凭空消失一般!这一望,眼睛里兀地闪过一件事物,晓阳一愣:那好像是张……人脸!再回过头仔细一看,差点吓掉半条命,只见紧挨着他身边竟盘膝坐着一个穿白衣的人!
惊吓之下,晓阳居然忘记了自己身在水底,嘴一张想叫出来,登时狠狠灌了一口水,随即赶紧闭上了嘴。再瞧那人:双目微阖,不知生死,白衣飘荡,形如鬼魅。他双手轻轻搭在膝上,竟像是在打坐冥想。而右手却捏着一个事物,仔细一看,竟是那水蚺的头。晓阳心中甚为讶异,这男人到底是人是鬼?怎么水蚺的头捏在他手中?正纳罕间,那人身子微微动了一动,随之,猛然睁开了眼睛。
正当此时,水蚺的身子突然收紧,晓阳顿感心跳骤停,全身的气体像要破开皮肉窜出来,意识越发模糊。一片朦胧中,突然金光一闪,接着水内绽出多多鲜红的血花来,缠在身上的水蚺猛然松懈了下来。微光之下,那白衣人右手依然持着蛇头,不过这头却与蛇身相互分离,而左手呈掌举在身前,掌沿熠熠闪着金光。晓阳又一阵心惊,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阵阵异香飘进晓阳鼻中,这时他尚未完全醒转,只觉得这味道好香,翕动鼻翼仔细辨别,这香味竟是肉香。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寿海的波涛和游弋的星鱼。强支起身子循着肉香向身后一望,看到一位白衣人闭目坐在一堆篝火旁,火上炙着一条大蛇,那自然是刚刚差点要了他命的水蚺了。
晓阳方才想起刚刚若不是被这白衣人出手相救,只怕现下自己已经沦为水蚺腹中的炙食了。想至此处,他起身走到白衣人身边长身跪下,见他一副学者的打扮,便恭敬道:“多谢先生哥相救!”
那白衣人兀自坐着,竟不答话。晓阳心想这人在我被水蚺缠住之前已经在水下了,不知他在水里待了多久,常人哪有如此定力?该不会……真是水鬼吧?抬头仔细打量,且看那人眉不画却若勾黛,肌不敷却如落雪,发不养却似明星,色不动却比飞鹄——全然不像死人或死鬼。正呆想该说些什么好,白衣人遽然扭过脸来,开口道:“穿了衣服再谢不迟!”说着从背后拿出晓阳的衣物放在他脚底。
晓阳一惊,兀自暗暗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入水的时候脱了个精光,醒来却忘记了穿衣服,实在失礼至极。连忙拿了衣裤穿好,重又来到白衣人身边躬身揖了揖。“刚刚是我失礼了,先生哥莫要见怪。”白衣人并不说话,只抬眼看他。晓阳见他一双眸子闪闪发亮,仿若摘星入目,心中赞道:世间怎会有如此好看的男人!
白衣人顿了许久方才道:“不用谢我,我也不会见怪。你吃了东西就走吧!”说完指了指火上炙烤的蛇肉。
晓阳看他面如寒霜,但想不出哪里得罪了他,心说这种怪人还是少惹为妙。便又拱手作揖道:“多谢先生哥美意,我还要牧牛,就不叨扰了。”
白衣人阖目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晓阳刚刚死里逃生,也无心牧牛,早早赶了牛就回到了耕丁客栈。本想睡个大头觉,可天气闷热难以入睡,便坐起来靠在墙上回想与水蚺搏斗时那心惊的一幕幕,继而不免联想到昏迷前那道耀眼金光,那白衣人手掌边沿也有一道金光,难道他是凭手掌斩断了蛇首?那么金光并不是自己的幻觉,而是自己真的遇到了法术高强的高人?
这一想他顿觉惋惜,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暗悔道:“这种奇遇不知道几千年才能碰到一次,那白衣人说不准是学相塔的学士,或者战魂塔的武士,甚至……是个仙朔!只要跟他学会了那金光掌,别说百十来颗石子,就是百十来只箭都不会怕了。”可转而想到白衣人那冷冰冰的样子,又觉得自己想学,他还不一定肯教。那人冰冷古怪,不好好呆在地上,偏躲在水里,莫不是在练什么邪术?说不准不是学士、武士,而是巫妖塔的巫师,那就糟糕得紧了!
想到这里,又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人的样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努力了半天,脑中轰然一声巨响:他眉心也没有“投生轮”!
晓阳思来断去终不得其解,不一会便迷迷糊糊睡去。正沉在梦中,却被阵阵叫闹声惊醒。他睁开眼睛却目不识物。愣怔少许,突然想起今天是“独夜日”,黑暗会持续一整天,是以眼睛看不到东西。
随着叫闹声逼近,纸糊的窗子上映出点点橙黄色暖光。俄顷,光点变成光圈,映得整间屋子陷入一片跳跃的橙色中,犹如置身火海。晓阳把窗户打开一道罅隙着眼望去,几个举着火把大声吆喝的人正好从他窗口经过,其中就有福二少爷。晓阳心中了然,他们这是要去搭“天火台”了。
每年六月二十四日,是明洲各地同庆的大日子。这天,各地会点燃火把驱散延续一整天的黑暗,男女老幼高声欢歌,一来共同抵御黑暗给各人内心造成的恐惧,二来祈祷黑暗之后好运降临。所以,当日即使全天黑暗,却被人称作“光明节”。
各地庆祝“光明节”的风俗不同。据投生多次的“老人”说,明洲西北角的艺相塔庆祝“光明节”时最为热闹。是日,艺相塔人会燃放各种烟火爆竹,曾经有一年艺相塔集合全塔人之力造了一支“神龙火”,点燃后只见万条金龙升入天际,照亮整个明洲,久久不灭,煞是壮观。晓阳很想看一次“神龙火”飞天,只是牧牛镇镇长不许大行操办,说是节省盈资,以富本镇。可过了这么些年,除了像福掌柜那样的富贾大商,牧牛镇大多数人都穷得叮当响。好好的一个“光明节”,被牧牛镇人过的索然无味,不是男女对唱淫歌,便是许多毛头小子搭台子互相争抢火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