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咱们再说说象棋上的这幅对联，‘对子马，八方乱崩不别腿’说的便是冯玉祥，咱先说对子马，这对子马又叫连环马，鸳鸯马，说的就是两个马寸步不离的连环跳棋路，不过这对联里为何不说鸳鸯马或者连环马，非要说对子马呢，这对子其实就是二，咱再看这冯字，就不难理解了。其实这对子马不过就是个浅显的字谜，就是暗指一个冯字！
“冯玉祥在咱们近代史也是鼎鼎大名，不过这人有个绰号，叫倒戈将军。冯玉祥一生八次倒戈，经常掉转枪头打自己的盟友和老东家。不过这冯将军对局势看的极为准确，到最后却成了个爱国将领，这‘八方乱蹦’说的是冯玉祥的八次倒戈，‘不别腿’说的便是他到最后也没马失前蹄。”马铜山继续侃侃而谈。
“原来如此！”年轻店员很认真地听着。
“这下联，‘当头炮，两面瞎瞄没架支’这说的却是张学良。一九三零年，中原大战时期，汪精卫联合阎锡山、冯玉祥、李宗仁等一帮军阀要群殴******，******没招，就打上了张学良的主意！张学良的奉系军阀在当时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军事力量，算的上一门超级大炮了。
“张学良不是傻子，在局势明朗之前他根本不忙着站队，这就让两边军阀势力干瞪眼没办法。张学良不表态，这两边也都不敢真下家伙。可以说，如果张学良是门大炮，他瞄谁，谁就得哆嗦一阵！所以说这‘当头炮两面瞎瞄’其实就是暗指张学良。最后这‘没架支’，说的却是九一八事变！
“三一年九一八事变，RB人不费吹灰之力夺了张学良的根据地，让这个一年前还打谁谁死的大炮一下子去了炮架子。东北沦陷举国愤怒，这位关注时事的大兵黄怎能闲着，少不了一番痛骂，即便是几年以后，大兵黄仍想起来就骂上一番，后来便有了这副‘对子马，八方乱蹦不别腿；当头炮，两面瞎瞄没架支’的对联。”马铜山眉飞色舞地说着，颇有些卖弄的意味。
“照您这么说，这象棋确实不只这个价钱…”年轻店员沉声道，看着那双节棍般的棋筒，有些不舍。
“哼！没见识的东西！”六爷撇了一眼年轻店员，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六爷，您别跟小辈计较了，今天这事是我不对！是我有心算计，只是没想到算计来算计去却算计到您的头上！要不这副棋子我不要了？就当我给这位小兄弟的见面礼！那手串我也不要了！”马铜山很诚恳地说道。
“算啦，何必如此？以后你多来帮衬帮衬这小子就行了！来，这手串手下，算是你教育我这晚辈的学费了。”六爷是个极为好面子的人，见马铜山这么说，只能有些肉疼地将手串放在了柜台上。
“嘿，瞧您说的，您的东西我哪敢要呀，不过就是借来玩几天，出去吹吹牛，拿出去充充面子罢了，过几天还还您。”马铜山嘿嘿一笑，毫不客气地将手串收入囊中。
“少废话，拿走就拿走，不过以后可别再充棒槌糊弄小辈了，以后没事可以多上我那去，咱们两个好好盘道盘道。”六爷道。
“一定一定，要是您没事，我这就告辞了！”马铜山说着一抱拳便往外走，齐世平却拉了他一下，小声问道，“胖子，我那东西能让这位六爷看看么？”
“别，不和规矩。咱再转转。”胖子小声说了一句就拉着齐世平往外走。
“咳嗯。”六爷咳嗽了一声，“这位朋友，这是有个物件要出手么，能不能拿出来让我开开眼？”
“呦，六爷，怎么敢劳您金眼。我这朋友无意中得到个小玩意，不是什么好东西，上不了台面，而且还是个残品，就不拿出来献丑了！”马铜山道。
“哎，别这么客气，来这地方出手的物件，大多都是古物，咱们别管东西好坏，开开眼总是好的。”六爷说道。
“也有您这么一说！只是我这刚在您这捡了个小漏，又拿出东西让您看，觉得有些像江湖套路呀。”马铜山道。
“无妨！什么江湖套路也不过是围绕着一个贪字，你就算拿出和氏璧来我不动心，你又能骗我什么？”六爷背着手说道。
“您说的对！老齐，让六爷帮你看看吧，六爷可比我强多了，一定能看出这玩意的来历。”马铜山道。
齐世平将包里的铜片取出，直接递给了六爷。这一下却把六爷逗乐了，这一行没有这么递东西的，但凡是器物过手，都要放在桌子上，免得出了意外将器物摔了碰了的双方扯皮。要不是看这东西是个金属的，六爷肯定不会去接，恐怕还会以为齐世平要用‘碰瓷’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接过铜片，六爷仔细地研究起来，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
“不完整。”
“年头不长。”
“器型倒是独特。”
看了半天，金眼六爷心中有了结论，抬头看着马铜山有些玩味地说道：“赖胖，你不认识这东西么？”
“不认识，不过我估摸着是庙里的东西吧。”马铜山装傻道。
“嗯？你怎么看出来这是佛道之物？”六爷奇道。
“我也没啥证据，就是觉得这造型奇怪，正常人家的物件哪有这样的造型，要是个祭器还差不多。我也是瞎蒙，看您这架势，我这蒙对了？”马铜山一本正经地说道，齐世平却知道他是在装傻。
“错，大错！这哪是什么祭器，分明是一个金钟！”六爷摇着头说道。
“你呀，倒是有意思，你刚在这得着一副大兵黄对联的象棋，却马上拿着另一件八大怪的玩意要出手，有点意思。”六爷玩味道。
“您这话说的，好像是我要蒙您似得！说实在的，我还真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您要是能给我盘道盘道就再好不过了，要是您觉得我这是跟您玩套路，您什么也不用说，我马上走人！”马铜山很是硬气地说道。
“哎，别急，何必动怒呢？你既然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我给你说说你就明白了。”六爷笑道。
“你刚才说八大怪，说了大兵黄，那你可知道这天桥八大怪都是谁么？”六爷继续道。
“六爷，您考较我？别看我这是外地人，天桥八大怪我可是知道，穷不怕，大金牙，云里飞，大兵黄，沈三儿，还有什么曹麻子，程傻子，我这说几个了？差不多齐了吧。”马铜山如数家珍搬说道，齐世平却有些想笑，刚刚做了功课的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位基友是在装傻。
“你到底是外地人，说的对，也不对！你说的这些全是八大怪，不过，这八大怪可不是八个人。是二十四个人。”六爷很认真地纠正道，他可不知道马铜山在跟他装大尾巴鹰。
“呦，这我可是不知道。”马铜山说着，摆出了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八大怪，是从咸丰年间一直到解放前，在天桥一带撂地的一帮艺人，其中出类拔萃的便是咱们说的天桥八大怪。不过，八大怪分三代，咸丰同治光绪这三朝为第一代，辛亥革命以后一直到RB人进BJ前，这为第二代，解放前后的这一批算是第三代。每个时期都是八位，所以我这说八大怪不是八个人，是二十四个人，具体这二十个人都是谁，我这就不多说了，有几位也没传下名姓来。你刚才说的大兵黄，是第三代。”六爷很耐心地给马铜山上了一课。
“原来如此，跟您聊天倒是涨学问！按您这么说，这东西是另外一位八大怪的物件？”马铜山道。
“然也！这确实是另一位的物件。这第二代八大怪里有这么一位高人，人称“耍金钟的”，我刚才说有几位没传下姓名，这耍金钟的就是其中一位。你听说过没有？”六爷很是自得地说道。
“呦，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还真听人说过。”马铜山继续装傻道。
“嗯，你听说过，我就不多说了，这东西，就与这位耍金钟的有关。”
“这么说这就是那个金钟？好呀，宝贝呀！”马铜山道。
“哎，别忙，这可不是耍金钟的手里那个。你看这器型，你自己估摸一下，这东西如果是完整的，能有多大？嘿，顶多也就碗口大小！你听说过耍金钟的，那就应该知道这位前辈的手艺，以咱们现在的知识来看，那金钟就是个哈哈镜，你拿着这种大小的东西当哈哈镜，能在天桥卖艺么？”
“哦…您说的对，受教了！受教了！”马铜山虚心道。
“所以，依我看这东西可能是那金钟的复制品，也可能是当年哪个观众看着人家金钟有意思，自己找人打的这么一个玩意。”六爷继续说道。
“哦，这么说，这也就是个破烂呗？”
“哎，别这么说，这东西怎么着也有几十年了，虽然是个残片，在这上面没准能看出当年的冶炼技术呢，还是有点价值的。”
“嘿嘿，多亏您指点，要不我带着这玩意到处找人看，那就丢人了，我这可得谢谢您！”马铜山嘿嘿一笑很客气地说道，心中却十分不爽。
“行了，我这告辞，跟我这朋友再逛逛。”马铜山拱手告辞，六爷也起身相送，两人又是一番客套。
一直出了潘家园，齐世平和马铜山都没说话。齐世平心里有些疑惑，却难以开口，马铜山则是被六爷气着了。
上了车，马铜山终于忍不住说道，“老齐，你是不是觉得，我跟刘老六装了半天孙子，很丢人？”
“没，你丢不丢人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很好奇‘赖胖’这个名号，另外我觉得你那跟个骗子似得骗人家那铜象棋，有点不地道。”齐世平有什么说什么。
“嘿嘿，我这不地道的事，办得多了！在这行混就得这样！”马铜山笑道。
“你当我真的为了这‘双节棍’费这么大劲么？就这象棋，没那么大的来历，还真就是几千上下的行市。”马铜山继续道。
“嗯？我看你们刚才那意思，这象棋应该至少值几万吧？”齐世平疑惑道。
“嘿嘿，以前不值，现在值了！不过这大兵黄骂张学良和冯玉祥对联可都是我杜撰出来，蒙那爷俩的！大兵黄确有其人，确实是撂地骂各路军阀，不过他老人家写没写过对联，我这可就不知道了。”马铜山笑道。
“那你还说的有模有样的，还有那骂曹锟的对联？”齐世平奇道。
“那都是我瞎说的，嘿嘿。也是我编出来糊弄刘老六的！”马铜山道。
“嘿，我盯着这刘老六可是好久了！这刘老六呀，有点本事，至少比我本事大，不过这人有个缺点，就是爱装！这行呀，都敬重有眼力的，不过谁也没有本事能认便所有物件，这刘老六就是在这上面装，只要是文玩，这家伙就非得看上几眼，他要是不认识，就不说话坐那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充大尾巴鹰，他要是认识可就了不得了，非得给你这上一课！他特么还跟我说什么铜的冶炼技术，呸！”马铜山说着说着又想起这句让自己十分不爽的话来。
“这么说你其实是冲那个刘老六去的？”
“嘿，我这根你说，我在潘家园混了有几年了，基本上这潘家的铺子都相互认识，咱们刚才去的那铺子我以前也认识，不过几个月前，这铺子转给刘老六了，那看店的小子约摸着是刘老六家的小辈。这小子没多大道行，所以这刘老六就经常在他那教他，我有早就探听好了！前几天趁刘老六不在，我去他那店转了一圈，那个小子居然不认识我，我灵机一动这就憋出个坏主意来。”
“就是这象棋？”
“对，就这象棋！这象棋早就在这了，以前这店还没转给刘老六的时候，我就见过！这上面的对联我觉得挺有意思，当时就记下了。前几天到他店里一转悠，看见这幅象棋，我这就计上心来，才在他那买了个破瓶子！跟你说，为了这套说辞，我琢磨了好久呢！”
“那不对呀，今天咱们来，刘老六不在呀。”齐世平还是有些疑惑。
“嘿嘿，要得就是他不在！跟你说，我在潘家园也算挺有名，虽然大多是恶名，刚才跟你在潘家园转悠了半天，就是给那帮人看的！我这进了刘老六的店，刘老六能不知道么，就冲我这赖胖的恶名，刘老六肯定得来盯着我。他只要一来，我这就算是成功了。”马铜山道。
“那你目的是什么呀。”
“说实在的，我这就是为了骗刘老六身上的手把件！刘老六这人极要面子，我这个岁数算是他晚辈，不过我这自学成才，没师傅，跟他们这就没法论辈分，不过他肯定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我这跟他盘道，他能说自己不懂么？”
“就这象棋，要是真有什么来历，这潘家园这么些人还能没人认识？我这一番故弄玄虚，这刘老六能不好奇么？我把戏演足了，等他带着一脑袋问号进来，可就上了我的套了。然后等他问起来，我就是不说，然后告诉他咱看上他那手串了，他能怎么办？他那么爱装，好意思不给我么？”马铜山道。
“你说那些东西，他要是不信呢？”齐世平问道。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他可以不信，但面子不能不要！我说的时候，他不是一直装作早就了然于胸么？再说了，我这说的三分真七分假，他能不信么？”马铜山道。
“整了半天，你这就是为了骗他这串珠子？这玩意值多少钱？”
“嘿嘿，多少钱不重要，关键是这感觉，这玩意只是个战利品，却也是他们那个圈子的敲门砖！”马铜山道。
“算了，你别说了，我听不懂。我只想说，贵圈真乱…”齐世平吐槽道，接着话锋一转说起了六爷，“这六爷不简单呀？他看一眼就能说出我这铜片的来历，看来也有真才实学呀。”
“恩，确实有点本事，他说这东西不咋地，那这玩意十有八九就真的不咋地。”马铜山点头道。
“那就不费劲了，直接扔了了事，反正我奶奶说扔了也行。”齐世平道。
“你爱咋咋地，不过可要提醒你一句，你奶奶那个性格，没准哪天就反悔了！”马铜山道。
“嗯，我只是说说…”齐世平点头道，“呵，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我奶奶，我结婚那会，我奶奶没少折磨你吧？”
“那是我活该！谁让我非得给你当伴郎来着，你奶奶给我那顿训啊……”马铜山回忆道。
两人说着话，没一会就到了齐世平家楼下，又聊了半天，两人才分道扬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