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林村,位城平安城西北侧二十里,村中有八十多户,约三百六十人。
在村内东侧,有一梁姓人家,三口人,丈夫在妻子怀胎十月时,天寒地冻下河捕鱼,想给瘦弱的妻子补补身体,结果失足落于水中,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骤失丈夫的梁李氏,忍着悲痛,吃糠喝水,靠着邻人的施舍,三个月后将儿子生了下来,但因其身虚体弱,诞下的孩子亦是一幅病怏怏的模样,大病不曾,小病不断。梁李氏虽然勤俭持家,耕作女红从不落于人下,然其子体虚之症一直未愈,咳嗽不止,药食不停,家中无积蓄,母子两人勉强填饱肚子。
时光飞逝,梁家幼子虚症越来越重,在十四岁之时,终于化成了大病。
一直为其开药治病的郎中为睡在床上的削瘦少年把过脉后,摇了遥头,说道:“难啊,我这就给他开一剂猛药,如若熬得过去,或许能醒过来,如若熬不过去,那就放手吧。”
梁李氏闻言,眼圈一红,差点就要哭出声来,可十几年的辛劳,早将她的心性锻炼得很是坚韧,闻言便微微一礼,说道:“劳烦齐郎中了,这药钱几何,我这就给你拿去。”
“无妨,小狗蛋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还未亲近到子侄的地步,但也算有几分情谊。”齐郎中摆了摆手:“这十几年来,我一直为狗蛋医治,可还是无法还其一个的强健的体魄,甚是有愧,有愧啊。”
齐郎中微微抱拳施礼,留下了几样药草,交待如何服用后,便黯然地提着黑色木制医箱离开了这间小草屋。
没有了外人,梁李氏的眼睛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她看着床上的心肝儿子,见其面黄体瘦,更是自责,心想着,如果儿子不醒过来,她也随儿子去地下见丈夫好了,一家三口在下面团聚,省得自己一人在世上孤孤单单。
心中有了计较后,梁李氏倒是没有那么伤心了。她拿着药草去伙房里煎熬,约一个时辰后,便端着漆黑的药汤,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喂进不醒人事的少年口中。
药汤没有那么快见效的,梁李氏明白这一点,她去吃了些谷糠和糙米混成的干饼,吃量只有往常的一半,她认为如果儿子醒来了,肯定要多吃些东西补补身体,自己少吃些,就能给儿子多吃些。
作完这一切,她便坐在儿子床边静静看着,黑夜袭来,她渐渐睡去。
等到第二天微亮,外边的雄鸡长鸣,梁李氏猛然惊醒,她揉下眼睛,然后轻轻探向自己儿子的额头,一片冰凉。
她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探向儿子的鼻孔……没有气息。
躺在床上的少年依然还是脸色黄蜡的模样,但昨晚他的唇上还有些血色,但此时却已经是青白一片。
大滴大滴的泪珠从妇人的脸上滑落,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回到房中。她开始穿上白色麻布衣,从床底的箱层中翻出一条红丝绸来。这是丈夫送给她定情之物,也是家中最值钱的东西,她一直舍不得用来做成衣服,平时偶尔拿出来看看,缅怀丈夫。
但现在……她捧着这条红丝绸来到儿子的房中,轻轻向上一抛,丝布穿过顶上的栋梁,又落下来。
梁李氏给自己搬来个木椅子,站上去,再把红丝绸的两端打结,正要把脖子挂上去的时候,屋外传来一个还算好听的少女声。
“梁家婶子,你在吗?”
已经失了魂魄的梁李氏恍然就醒了过来,她擦去眼泪,走到外边,便见到一个大约十二岁左右的小女孩站在家门口。
这小女孩见到梁李氏出来,甜甜地笑道:“梁家婶子,你穿着白衣真好看,以前没有见你穿过啊。”
这少女阅历不足,若是换个年纪稍大点的人过来,见到梁李氏一身素服,多半都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小黄花,有什么事情吗?”梁李氏免费笑了下。
小黄花走前两步,掀开自己带来的竹蓝子上面的灰布,说道:“这是阿母让我给你带来的鸡蛋,说是给狗蛋哥哥补补身子。”
梁李低低头一看,竹篮中有五个鸡蛋。对于这个贫穷的村子来说,鸡蛋就是极好的补品了。
但她微笑着摇摇头:“小黄花,不用了,你把鸡蛋带回去,告诉你阿母,就说狗蛋已经醒了,病也经好了,不用吃什么鸡蛋补身体了,你家里还有两个弟弟,留在他们吃吧。”
小黄花眼睛一亮:“真的吗?狗蛋哥哥真的好了吗?”
梁李氏微笑着点点头。
“那好,我回去告诉阿母。”小黄花提着竹篮,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家了。
梁李氏看着小黄花的背影,心中颇为触动,以往村中邻人对她梁家颇为照顾,自己一死了之自然是容易,但人情怎么也得还,她清楚这人情是还不完的,但能还一点是一点。
因此她回到房中,换去素服,穿上常服,从横梁那里拉下红丝绸,轻轻折好,放进篮子中。她打算带着这条红丝绸,到平安城那里卖掉,能换些铜钱,再把铜钱换成鸡蛋,应该能换一大篮子,每家每户都送上两个,就算是自己和儿子离去前还的人情了。
她在家中稍微梳洗一下之后便出门了,在经过村口的时候,听到小黄花的哭声隐隐约约从旁边传过来。
“鸣……狗蛋哥哥已经好了……二弟三弟也饿啊……我想把蛋留给他们吃……”
听着这哭声,梁李氏甚是愧疚。
而在另一边,梁非凡站在一边混沌,无法形容的空间中摸不着头脑。
这里没有上下之分,也没有任何参照物,他记得自己是被车撞死了,然后就来到了这个地方,难道这里就是地府。
然后他摇摇头,觉得不可能,因为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小人……真的很小的人,虽然是少年的模样,可身高只到他的膝盖,就像是个成年人按比例被放小了一般。
这小人儿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梁非凡试过和这小人交流,但对方完全不予回应,久而久之,他也懒得理会了,任由对方跟在自己身边。
在这片混沌之中,完全没有任何时间流逝可言,或者说,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混沌的边缘出现了一道道的龟裂,仿佛就像是鸡蛋壳在碎了一般。他得这可能是什么征兆,正奇怪的时候,那个小人儿却突然说话了。
“大人,阿母就由你来照顾了。”
这小人儿在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带着解脱的神情,化成无数的光点,没入梁非凡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