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呻吟,卑微的求饶,绝望的痛哭。
女人的头颅飞向了空中;婴孩的身体被撕成了碎片;无数个被火焰包裹的人,在扯裂骨肉的挣扎中,化为了灰烬。
无尽的火焰,在他的眼前熊熊的燃烧着,犹如翻腾着血海的地狱。
他咬着牙,攥着拳,愤怒,不甘,无奈,然后绝望。
“烘”一团异常剧烈的火焰突然降落在他的面前。火炉一样的高温,烘烤得他更睁不开眼睛。
是一双脚。依稀是一双人的脚,包裹在火焰当中。
他的眼皮重如铅块。费尽心力,口中流出血水与涎水混合的污浊。却只能看到那人头颅以下的部分。
一个全身包裹……不,应该说是全身燃烧着火焰的人,那火焰就好像是从他身体里自动涌出来的。他正是一团活着的火焰。
“轰!”重重地拍击,一股几乎将他从废墟中卷起的热浪。那是,那是一对翅膀!一对同样燃烧着火焰的翅膀!
“嘿!”仿佛听到了他的冷笑。然后是利刃破空的声音,上面缠绕着红色的火焰。
叶峰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他只能以这种方式接受死亡,接受他最后的命运。他发自心底的害怕。此时此刻,他的脑子已经一片空白,甚至没有想到这样的死法是如何的无用和窝囊。
闭上眼睛的黑暗里,时间真是漫长啊!他清楚地听到了“啪”的一声,是刺入了废墟瓦砾的声音;等待,真是比死亡更痛苦的绝望。“哧”,是焊铁划开皮肉,戳入心脏的声音。
原来也不是很痛,或许是太过麻木与迟钝了。看不见光,甚至连声音都听不见了。
“滴咚”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面。
刹那间,又是喧嚣。
叶峰惊愕地睁开眼来。又是一双脚,但这双脚,非常的熟悉。
这双熟悉的脚就悬在他的面前,裤管里的血液,沿着肿胀的脚踝,一滴滴的滴落。
“巴……巴”他的瞳孔已经失去了凝聚的焦点,他的心底里也失去了呐喊的声音。
霍巴的四肢软软地下垂,他的身体似死尸般干瘪,一柄缠绕着火焰的铁枪贯穿了他的胸口。
那火人单手持枪,将他挑在空中,好像他是一个坏掉了的玩具。
“不!”叶峰看不出霍巴胸口的欺负,他几乎失去光明的眼睛已经落不下眼泪。
“刷!”眼前飙溅一道明亮的血光。
“扑通!”一个圆球状的东西掉落在他的面前。
霍巴一双瞪得裂开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脸。
“啊!”
“大祭司……”一个个长着翅膀的火人,箭矢般擦肩而过。苗王的牙齿磨出了响声,“你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怀疑我……”
大祭司张开右手,掌间紫光凝聚,召出一根透着古老气息的紫晶节杖,“你我之间不和,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必惺惺作态,徒添恶感。”
苗王挥舞长袖,露出一双骨节突出的大手,迎风招展。他沉凝了许久,终于低下了头,“你早便知道了吗?”他停顿了一下,“通过你,无所不能的占卜。”
“注定遭逢此劫,是母神早有预示的。只是我也没有料到,为了你所谓的王权,你居然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大祭司手中的法杖,凝聚着晶莹的紫光。
“够了!你别总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你也是人,你难道就不能理解我的心情吗?我是王!苗族的王啊!为什么我的子民,对我的忠诚,不及对你的信仰?为什么你,作为下属的祭司,可以凌驾在我之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总是不屑一顾?月儿,你我曾经也是……”
大祭司静静地聆听,直到他自己哽咽的无法说下去,“原来你还知道,你是王,你是苗族的王。那你就该好好反省,你是如何疏远你的子民,如何做好你那高高在上的王。看看今日,你又是如何爱护你的子民的。”
“不!这不是我的本意!”苗王眦目,“我是想借外人的力量压倒你,因为我想做真正的王,为我世世代代的祖先正名!我们也是女娲后裔,不在你们祭司一脉之下!”他的拳头突出盘根错节的筋脉,“但是……但是,我真的想不到他们会是这样的决绝,背信弃义的小人!毁我苗寨,杀我子民!”
“劫难,是必然发生的,所有的流血,都是命运中早就书写好的。只是损伤,超乎了你所能承受的范围。”大祭司的话,依旧平淡如水。
“你,真的要把我想的那么不堪吗?”苗王的眉宇竟蕴着一抹哀怨。
大祭司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言语,“女娲石的力量,由我急死一族血脉相承,只是千年来都不曾有过反应,它是我族重返灵界的锁钥,即便舍却了性命,也要将这唯一的火种保存下来。”
苗王看着她面纱下的侧颜,又一阵发愣,“月儿,你是否到现在,还想着那个人?”
风马牛不相及的突然之语,大祭司的秀眉不自觉地微颤。
“哼哼。”苗王忽然坦荡的大笑出声,“你说的没错,至少我现在还是苗族的王!”他的手中亮起一片金光,幻化出一柄古朴的斩马刀,“至少我还是我儿子的父王!”刃上泛着朱漆般的血光。
“又哭又笑,一群废物!”蓝发少女冷冷地盯着俩人。
“小妹,我们至少要给人留点说一眼的时间。”少年懒懒地躺在椅子上。
“哼,那时间也够长了!”少女冷哼一声,身上忽然燃起了蓝色的火焰,如一朵烈焰中绽放的蓝色妖姬。
“血继者,他们是那个家族的……”大祭司的脸上,浮现未有过的凝重。
厚重的尘埃沾染了浓浓的血腥,满是死灵的味道。
忏天立于神庙之上,脚下是满目的疮痍。苍穹下的火海,活还重的废墟,废墟上的死人。
仿佛看见雨夜里的那面残旗,插在火海的最中央。映着血色的火光,迎着热浪,向着最黑暗的天空招展。
沉重的乌云,漩涡状聚拢在空中。无尽的冤魂,凄厉的盘旋在他们惨死的地方。
他们立志拯救世人,但又有哪个世人来拯救他们?弱者在强者面前的无力,命运的悲剧,总是如此相似,一幕幕的重演。
神庙,也在微弱地颤抖着。脚下的瓦砾一片片的跌落。着苗族最神圣的庙堂,也即将支离破碎。荣誉,尊严,在最直接的侮辱中,和脆弱的生命一样,变得什么都不是。
小白乖乖的站在他的肩头,乌黑的眼睛里,燃着火红的光。
“砰砰砰!”天空中剧烈地声响,碰撞出绚丽夺目的光彩,如烟花火雨般绽放。
蓝色的火焰将半边天空都燃烧了起来;紫色的光盾一次次碎裂,一次次闪烁;金色的刀光,连成一片金色的光幕,卷动火焰,如一条飞舞在空中的苍龙。
“哗哗哗!”疾风吹动衣衫的声音,少祭祀白色的倩影又从天而降。
“铃铃!”忏天看到她怀里抱着的红衣少女,俏丽的容颜上,染了几道漆黑的煤灰。双目紧闭,抿着的嘴唇上,毫无血色的发白。手臂上是一条长长地口子,血已经被止住了。
“没有大碍,是皮外伤。”少祭祀的手上,包裹了一团莹绿色的光芒,轻轻地按在铃铃的伤口上。
“嗞嗞嗞”,坏掉了的皮肉,升起了一缕缕细小的白烟。翻出血肉的伤口,竟神奇的合在了一起。好像新生一样的,还带了一抹稚嫩的粉色。
忏天从她手里接过铃铃,半跪在屋脊上,将铃铃的身体放平,方便她继续治疗。
她双手叠加,手上的荧光更加强盛。铃铃伤口周围的血脉,被照成透明的。能看到血管里的血液,在缓慢地流动。奇异的能量,实质化的修复者她体内经络的细微损伤。
“这就是我们女娲一族的力量。如果女娲石能够完全觉醒,我就能救更多的人……”忏天平静地看着她,她的肩头微微地抖动,好像是被风吹动了衣服,“没有大碍,只是被石头擦了一下。她只是被吓着了,一会就能醒过来,她没事……”
忏天伸出了手,在空中停了许久,终于落在了她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想竟是那样的瘦弱。
她抬起一直低着的头,双眼竟已噙满了泪水,如梨花带雨,写满了跟别的小姑娘一样的委屈,“我一直没有照顾好她,总是让她一个人。小的时候没有抱过她,生病的时候没有陪着她。她怕黑,怕打雷,我还一定让她一个人待在庙里,我……我还让她受了伤.我不是一个好姐姐,我不是,我很坏,很坏……”
一个从小就没有哭过的人,当她第一次哭的时候,眼泪就好比决堤的江水。在她所有的眼泪流完之前,是怎么都停不下来的,
忏天就这样看着她哭。她哭了好久,他看了好久。
“至少她没事,你也还活着,不是吗?”他看向空荡荡,黑漆漆的天空,“她要的,从来都不是你想的那么多。不论你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从小就在疏远她。但她一直知道你对她的爱,正如她从小就一直爱着你。不需要你来保护她,不需要你来照顾她,哪怕你没有一点时间来陪她,她也会一样爱着你。因为她要的,从来都只是你这个姐姐而已。”他低下头,好像是在对自己说,“只要,你还在,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少女愣住了,恍然大悟之前的那种一片空白。
“轰!”炮弹般从天空中砸落下来,撞破神庙的一脚,闷声砸进神庙背后倚靠着的山里。一阵沙石滚落,烟尘掩埋了人形。
“锃”的一声,一柄金色的断刀从天外飞来,直直地插在忏天的面前,刀身发出嗡嗡的鸣响,刃上沾染着蓝色的火苗。
“只要人还在……”少女喃喃,看向天空中那道黯淡了许多的紫光,“在我回来之前,你能帮我照顾一下我妹妹吗?”
忏天微微一笑,“这丫头,比我的小白还不省心,我只能帮你看顾一下,你得快点回来。”
少女静默。终于,她毫无顾忌的会心欢笑,她点了点头,“我会的!”她回过头,凝望着忏天。
伸手,冰凉却饱含着温度。温柔地掌心贴着他的面颊。心神上的触动,灵魂间的感应。
彼此的呼吸,彼此的心跳,彼此的命运,交缠在了一起。
忏天的眼睛竟无法再从她的脸上离开。
少女的手指,轻柔地拭去他额角上擦出的鲜血。荧荧绿光,小心地抚平他脸上的伤口。
“要回来……”看着少女转身离去的背影,忏天的胸腔里好像失去了跳动着的心脏。昔日的伤疤,好像再次被撕裂了一个口子。为什么是那么熟悉的感觉?忏天揪着自己的胸口,酸痛得无法呼吸。
“嘿嘿”尖利的冷笑,靠近了他的身边。森森的杀气,笼罩在他的身上。但他沉浸在自己的心念当中,似乎毫不知觉。
“死吧!”缠绕着火焰的铁枪,高高的举起,尖锐的枪头,直指在他的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