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腾的真是厉害啊!忏天撩起一缕垂下来的头发。外面的光,投进牢笼里面,他支起手臂,手腕随意地遮挡了眼前的阳光,还有点温度拂照在掌心。他坐在光暗交界的地方,指缝里透过的光,照耀他的睫毛,金子一样透明的。他微微垂下了头,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隔绝了外界如潮水的欢呼。心是静默的,所有的东西都远离了他的身边。
“皇帝,使者......”他歪过头,毫无力气的目光,散漫地投射出去。
这个碗状的斗兽场,是为贵族闲暇时观看武士决斗,****角斗,特意修建的。是王城中仅此于王宫的,第二大规模的建筑,能同时容纳上万人次,气势磅礴,可见一斑。为了尽可能的还原原始自然的野性,建筑刻意采用复古风格;每一片墙,每一块砖的材料,都尽量从古代遗址处搬运过来。堆砌成这么一座庞然大物,确实扑面而来的古风古韵,仿佛穿越过了好几个世纪。但要说到它的魂,却是无数武士的鲜血染就的。留下过多少的残肢,留下过多少的头颅,留下过多少的生命。森森白骨,淋淋鲜血,淤积在深深沟壑的沉沉污泥,忏天闻到浓浓的血腥味儿。
为了尊严和荣誉而战!这是每一个死在这里的人,生前喊得最响亮的口号。忏天的手指撑开,轻轻地按在冰凉的地砖上。
可惜,为了尊严和荣誉而战的人,首先都是失去了尊严和荣誉的。他们当中,有哪一个能在这里,找回丢丧的尊严和荣誉?除了尊严和荣誉,一起丢掉的只还会有自己的性命。
是否在死之前才会有那样的觉悟,如小丑一般流血表演,他们只不过是在用生命愉悦,那些轻易玩弄他们生死的混蛋!
为了更刺激,更无阻碍的感官效果,斗兽场的场地是露天敞开的,只一圈圈围拢来的看台顶部盖了遮阳避雨的屋檐,上面铺了反射出灿灿光芒的琉璃瓦。
忏天正对着的方向,看台上坐着少许的几个人,依着仪仗和站着伺候的众多仆从,该是掌握了这个国家最高权力的皇帝和那几个修真家族的使者无疑。皇帝居主位,那些使者就坐在他两手边最尊贵的位置上。旁边用幕布围起来的一群人,是后宫嫔妃,或者......
忏天心中的揣测,令他的拳头不自觉的握紧。但阳光晃眼,皇帝,使者,和幕布后的人都隐没在太阳的光辉下,眯起的眼睛只隐约看到一些绣袍的边角。
“吼!”,“吼!”,“吼!”。看台下面的基石是巨大的,每一块基石之间的空间都被很好地利用起来,完美地打造成了一个环形的地下监狱。每一个临上场的武士,或者野兽,都会被先行带进场,分别关进其中的一个牢笼。狮虎的咆哮,震耳欲聋,是难耐的野性,是嗜血的渴望。忏天的隔壁,关着的多半是一头饿了几顿的狮子。
这是斗兽场的惯例,在交手之前,总要与对手有点亲密的接触,所以******都是间隔着关押的。饥饿的野兽,兴奋而暴躁的咆哮着,忏天隔着墙壁都能闻到它那张大嘴的臭味。多半在进场之前,就会有很多人被吓得晕死过去吧。然后这故意被饿了几顿的野兽,会对送到嘴边的肉做些什么呢?
残忍,血腥,阴谋,又好大喜功,这是忏天内心对这楚国的皇帝已经十分客观的评价了。
这种场合,终是需要一个能说会道的人来主持,斗兽场本身是有专门负责主持的,但今次有上使驾临,情况自然不同。皇帝陛下最能显出诚意,但身为一国之君,也不能真去做为初来的使者,解释斗兽场诸多规矩的繁琐之事。所以便由地位仅在他之下的首府大臣一流代劳了。
结果就是把对方打倒,打死最好。听再多的废话也逃不出这一条规矩,忏天根本没有兴趣,只无意间听到一条关于对战双方。事前都是不确定谁会对上谁,临时根据各自关押的牢笼的序号,抽签决定配对,配对的好坏决定着生死。而操控生死的权力,自然要交到皇帝手上。
在皇帝陛下宣布了开始之后,全场受邀的贵族立时又沸腾了,呼声如潮水般一波波高涨。
“咔咔咔”,铁门被打开了。门轴生锈似的,转动时,发出艰涩的声音。心脏尖酸的,像被小刀一寸寸的剜过。
“三号!想必是大家都熟知的......没错,它就是我们的,杀~人牛!”颇具煽动性的主持,全场山呼海喝,气氛更加被调动了起来。
“一阶灵兽铁角银牛和高山蛮牛的杂交混血种。野性难驯,生性残暴!因多次伤人,被皇家卫队捕获于王城边郊的乌蒙山。进入皇家斗兽场后,十战十胜,名斗士乌孙亦死于它的角下!是名符其实的杀人牛!我们的明星牛!”
“哞!”沉闷而响亮的一声牛叫,在千呼万唤中吼了出来,牛蹄践踏,地面微微的震动,可以想见的庞然大物。
“希望它能再次给我们带来一场精彩的角斗!它这场比赛的对手是......十号!昨日刚被带回王城的难民小少年,据说在帝国暗杀部队的甄选中他坚持到了第六关,具有很好的心理承受能力,这是不可对得的天赋!我们也期待他接下来的表现。”解说带着明显的嘲弄,全场也顿时嘘声一片。
“好的,双方选手已经就位,角斗马上就开始了。我们看到我们杀人牛的眼睛已经红起来了,它的鼻子喷出白色的粗气,这代表它很亢奋,状态是一如即往的好!不过,它还是很注重角斗的礼节的,它在低头示意。喂,十号,你冷吗,别在那边抖腿了,你也得向它弯腰鞠躬啊,盯着它的眼睛,这是礼节!”全场哗然。
“好的好的,就让我们原谅一次年轻无知的十号选手吧,毕竟他只是难民出身,和在座各位的高贵是完全不同的。在说话之间,角斗已经正式开始了!我们的杀人牛慢慢地,慢慢地,好的,它开始跑起来了!十号选手很笨拙的摔了一跤,不过难说不是他在灵光一闪间悟出的妙招,你看他这么一闪,就避过我们杀人牛的一顶。他又往旁边滚开了,动作迟缓而不失娴熟,定是在日常练习了千百回的苦功!他站起来了,他又开始跑了!好的,我们杀人牛仰天一声牛吼,各位,它认真起来了。十号拼命地跑,杀人牛开始追了!一个跑,一个追,一个跑,一个追......”主持之人语速极快,解说的唾沫横飞,忏天听着就像被甩了一脸的唾沫星子。
他看向牢笼外,因为那蛮牛的狂奔,场地内已是烟尘滚滚,他挥了挥手,拨开面前的一些尘埃。
那头发了狂的凶兽,比一般牛的个头都大上一倍,少年瘦弱的身形,与之根本不成对比。
面上已失了人色,一脸的恐惧。越害怕越想回头看,脚下一个踉跄,又摔倒在了地上。那牛的鼻息正喷在他的脸上。
“哞!”扯直了牛脖子怒吼。看台上观看的人,看台下关押着的野兽,不约而同的爆发出兴奋的呐喊与呼应,整座角斗场都在颤动。
“啊!”少年的手足在空中无措的乱舞。
“砰!”他的人被挑飞,正重重地砸在忏天面前的铁门上。
“救我......”眼泪混着鼻涕,流进嘴里,瞳孔深处的是恐惧,是绝望,是怨毒!
“救......咳,”眼睛蓦然间瞪大,突出。大口大口的血,从嘴巴里流水一样的吐出来,“我......”他的手,伸进了牢笼,五指僵硬在抓向忏天的动作。
忏天看着他腹部穿出来的那只,鲜血淋漓的牛角,呼吸停滞了片刻,胸腔里仿佛有什么要随着重新恢复的心跳一起涌出来,他缓缓的抬起了手。
“砰,砰!”那牛还在不停地顶着少年的尸体,铁门发出砰砰的声响。
你的命运,坏掉了最重要的齿轮,只能到此为止了……对不起,我救不了你。抬起的手,紧紧地攥住了胸前的衣襟。
“吼!”,“嗷!”,狮吼虎啸!
一泼泼鲜血,泼洒进狭窄的牢笼中,流过他的脚边,“汩汩汩汩”,决堤般崩坏地流淌。
腥臭的风,卷着漫天疯狂了的呼喝!
“咔咔咔.....”,忏天死掉一样的眼神终于微微地转动。锁住他的铁门,开了。刺目的阳光,射穿他的全身。
他缓缓地站起身来,脚步抬起,悬于血泊之上。
“吼!”失去控制的野兽,扑面而来,张开的大口,獠牙上挂着没有嚼烂的肚肠。
长发遮着他的双眼,飙射的涎水,夹着血和碎肉,染在他的头发上。双手不动,驻足而立,衣衫在身后疾舞。
“哈!”利斧大劈的破空之声!粗壮的脖子溅开一圈妖冶的血花。巨大的头颅,保持着凶神恶煞的狰狞面目,斜斜地飞过他的头顶。
“泼!”断口处的一抔鲜血,尽数泼洒在了他的身上。粘稠腥臭的液体,从头发上一滴滴地滴落到地上。
忏天睁开双眼,血珠在他的眼前一颗颗滑落。
“你的命,是老子的!”一身肥肉的壮汉,将染成血色的大斧从狮兽的脊背上拔起,横抗在肩上,抖动了下垂的****。闭着一只眼睛,另一只被一条狰狞的疤痕贯穿的眼睛,蓦然间瞪大!
“啪!”,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包裹在一堆白花花的肠子当中,摔在忏天面前。拍开地上的血水,溅在他的腿上。
“嘿!”壮汉伸出自己的舌头,舔过手臂上的鲜血,露出嗜血邪恶的笑容。
忏天一脚,踏入面前的血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