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外的榕树叶间穿梭着阵阵凌风,它们配合起来所发出的飕飕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动在这个连老鼠也不走动的夜晚。
那个充满了悲戚哀怨和诅咒的声音依然在林海通的耳边环绕着,他想捂住耳朵,可是他知道,一切都是惘然。
他早已经摘下了那副陪伴了他多年的黑框眼镜,那双似抹上了一层朦胧的薄膜眼睛完全暴露着,这是他眼睛很多年来都没有过的自由。眼睛近视了,迫不得已要去戴上一副眼镜,时刻的折磨着自己,成为自己的累赘。而在生活当中,也同样如此。压抑了多年的苦痛,这一天也该和这副眼镜一般完完整整的取下来,让心回到那空荡的时代。
“一切都是我们的错,不关你们的事。”林海通自言自语着。“那孩子已经从那口坟中爬了出来,它满手都是趴光泥巴后流出的血。它扭动着那个微小的身躯,一晃晃的拖着流不完的血从坟山上朝我们爬来。”
因果报应轮换着人生。
林海通他此刻就像回到了童年,身上没有了任何的恐惧和包袱,全身轻飘飘的。
他再次注视着所有的人,慢慢的,他诉出了在二十四年前的那起笼罩整个老宅的阴魅凶杀案。
“在二十五年前我和王胜等四人在这山村老宅之中以明月为证结为异姓兄弟,四人共对明月起誓相互依靠肝胆相照。他们四人是按年龄来排名,王胜是老大,殷彦第三,老四自然就是林羽的舅舅周青。他们在结拜时四人皆已成家,王胜的妻子是在山村中的一名女子,虽然是山村中人,可是容貌却美艳惊人。
当时的老四周青,他年龄最小,但是在市里的时候,我就已经认识了周青,自然的一切都是因为周萍的关系。
虽然那个年代是**时期,不过周青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资人物。他喜欢享受生活,风流成性。我们一起被下放到这村子里后,周青仍未改他的脾气,当时就对一起下乡当知青的赵静产生了兴趣。在我们几兄弟的帮助下他两个月内就讨得了赵静的欢心,在没有等到我的岳父岳母在场的情况下,他们就急着举办了婚事。这一点周萍你是最清楚不过的。”
林海通说着,看了看周萍。而周萍却没有回答他,她只是默默的听着,她的沉默表示着她认同着林海通的说法。
“其实对于老四和赵静的婚事,我一直是不同意的。我了解老四的为人,他不可能结婚后就安心的守着赵静过一辈子的。可是当时赵静却被他迷了魂,谁劝她也不听,而且还要脱离父母跟着老四。为了不伤害赵静,我和老大商量过后决定让老四发誓要留在山村里生活,不能接触外边的花花世界。
我们以为这样做会吓到老四,让老四临阵退缩。可是没想到他居然很爽快的就答应了,还当着我们大家的面发誓了。我还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我们几兄弟是非常的高兴,高兴我们自己没有害了赵静,也高兴自己的老弟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可是,直到一年后我们才后悔当初让老四跟着我们留下来的这个决定。”说着,林海通的脸上泛起了一抹悲伤的情怀,回首往事云烟,谁又能摆脱掉那个难舍的伤痛。
顿了顿,林海通看着每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谁都渴望着那段迷一样的历史能够重现人间。
“老四结婚后,他们确实有过一段很缠绵的爱情。也正因为这样,令得当时未婚的老大王胜和老三都有了迫切寻求结婚伴侣的想法。也就在老四结婚后的几个月里,老大喜欢上了村里的一个姑娘,那姑娘从小就是个孤儿,她是在当时的老村长家长大的。只是老村长也很少管她,早早就让她单独住了。而老三也娶了另一个村里的姑娘。
我还清楚的记得当时村子里还是一片安然欣喜的繁荣局面。那个夜晚是老大和老三大喜的日子,我和老四虽然忙里忙外的,可是却也是累得痛快。”林海通说到这,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脸上的悲痛缓缓化去,犹如暴雨之后的晴天一般,丝丝艳美的彩虹挂在他的脸上。
可是越是美好的东西,打破之后心中的伤痛越是难以痊愈。突然间林海通的思绪似乎又越过了很多,脸上满是愤怒和绞心的痛。
“我们四兄弟都能够在山村里安家落户了。以为我们找到了属于我们的桃花园,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一件令我们兄弟抬不起颜面的事情却悄然的发生了。
当时我们几兄弟中,就老大和老三家里不富裕,常常要到市里面做点小买卖来养家糊口。这结婚不久后,老大就独自去了市里面做自己的小生意去了。每次来回都需要大半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刚过门的嫂子严红燕经常来我们家吃饭。反正是一个人,我和老四两家人也不在意多一双筷子。可是这来往多了,老四那野性又开始冒了出来。”
“不可能的!青他是个重情义的人!”这个时候,周萍突然大吼起来,可是她的声音却是颤抖着的,显得非常的不自信。
林海通摇了摇头,“你是被你那人前就温顺的弟弟给骗了。如果不是那件事,我们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周萍的目光呆懈了,她无言以对,或许她自己也是很了解自己的亲弟弟的,只是出于某种感情,不愿意去面对而已。
“那个时候我们谁也不会想到老四是那样的人,在女人面前他可以不顾一切廉耻。因为日子久了的缘故,老四居然用了各种方式去讨得了严红燕的欢心,在老大不在家的时候,老四总是瞒着我们大家偷偷的跑去和严红燕私会。本来一切都进行的很隐秘。没想到一年后,一支新的下乡队伍的到来,让他们的事情浮出了水面。”
屋子里仍然是毅然的安静,没有人开口说话,甚至连呼吸,谁都在自觉的微微屏住,就怕阻碍到了林海通的声音。
“在下乡的队伍中,有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女知青。”林海通说着,他看了过去夏兰那边,现在他们都知道,那女知青就是夏兰的母亲陈亚莎。而此刻,夏兰的精神更加的集中了起来,而心跳却在狂乱的加速着。
这个时候她就感觉自己是在看一部电影听一个悲情的故事。她的心思完全融入了那个故事里面。当提到了她的母亲时,她的心绷紧得如一根弦,就怕听到自己母亲被那个在她心中认为是个大坏蛋的老四周青给勾引去了。
林海通能看出夏兰那紧张的神情,他苦苦笑了一声,那个笑是他使尽了全身力气才使得脸皮动起来的。“小兰,你母亲是个好女人,老四是倾慕你母亲的美貌,可是你母亲对老四却是不搭不理,对着老四就象对着石头一样。而老四也因为这样举动更加的明显了,天天都邀请陈亚莎到我们家来吃饭,也因为这样,陈亚莎却和赵静成为了好朋友。”
“由于老四有了陈亚莎这新目标,当时已经生下了一女儿的严红燕对老四是非常的愤怒。她的醋意让我们都感觉到了。就在二十四年前的一个晚上,她约了赵静到郊外去谈话。刚好那时候老三从那经过,听到了全部的过程。原来严红燕是要和赵静摊牌,她要惩罚老四。
那个夜晚老三喝了点酒之后就都对我们全盘说出了,也是从那个时候起,老大动了怒,起了对老四的杀心。
可能当时赵静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她就找了陈亚莎,让陈亚莎无论如何都要离开这个村子。也因为那样,陈亚莎离开了。
不久之后,知青队伍离开了我们村子,我们相信严红燕和赵静也都可能把这件事情给淡忘了。就在重阳祭祖那天,我们四兄弟去得很早,趁着没人上坟山的时候,就对老四下了毒手。”说到这里,林海通满脸都是泪水了,可是不知道是他对老四的内疚还是出于对兄弟们相继离去的惋惜。
“赵静当时还在怀孕,你们为什么连她都不放过!”周萍再一次吼了起来,不过这一次她的脸上布满了愤怒的表情。
“不,赵静不是我们逼死的!我们从来没有对赵静说过什么。就在那天回去后她向我哭了好久,然后......然后......”林海通不敢再想下去了,那是一个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哭声。
“爸,舅妈难道就一直没有察觉到舅舅的事情吗?”林羽他知道这样问会可能激起他母亲的怒气,不过他是个要究根问底的人,话到嘴边就不自觉的出来了。
不过出乎林羽的预料,他的母亲并没有被他说自己舅舅的事而激怒,反而搭上了他的话,“你舅妈是个傻女人,她明知道你舅舅是个很花心的人,却始终不离不弃的跟着他。一切都只能怪你舅舅不懂得珍惜,才酿成了二十四年前的祸事......”周萍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嘶哑着,那些声音仿佛就是她用尽了全身气力才给它们从喉咙里逼出来的。
林海通再次走到了周萍的身旁,他把手轻轻放在周萍的肩膀上,嘴上再一次的说了一声“对不起”。只是周萍依然没有对他的这个动作有任何的回应。
这是很难抉择的事情,一个是自己的亲弟弟,一个是自己的丈夫。
屋外的风开始凌厉起来了,树梢中划过狂烈的风声,周围全都是呜呜作响,在如此的寒风中,整座山村只有那间充满了哀怨和诅咒的老宅还在亮着灯。而在一个昏暗的看不到任何东西的角落里,显现出两点弱弱的晶莹光芒,那光芒正注视着那所老宅,那两点光芒是一双充满了仇恨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