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丰迎见到眼里一团泪的婵娟的时候,是有点无奈的,这是府里有名的娇丫鬟,虽然貌似是自己养娇的,她在外面被气哭倒是挺有可能,可是后面那个一脸委屈又强忍的孩子是谁?他家原砚少年早熟都在附近出了名的,多少年没人敢欺负他!
“老爷。”婵娟边吸鼻子边对着马车上的人福了福,脸上就差写着“我很委屈”几个字了,齐丰迎只得问句发生什么了。于是,未等后面的原砚上车,婵娟就呼哧呼哧的说开了,越说越气愤,得亏马车停在角落,不然街上小贩们的耳朵又要竖起来了。
“婵娟,先请少爷上车。”就在婵娟快要求着齐丰迎为她出气之前,齐丰迎吩咐了一句。
婵娟一看路上被自己甩在后面的原砚还在边上站着,脸一红,忙止住嘴,扶着他上马车,不再言语。她哪知道少爷那么磨叽哦。
“师傅。”原砚低低唤了声。
懂得齐丰迎的意思,马车徐徐向着唯府前进。
“怎么?刚回来就被欺负的不能言了?”齐丰迎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看看原砚,面上润红,身着嫩芽青绸布新衣,袖辅深绿薄边,大氅墨绿绣以墨纹,黑兔毛掩着低下的下巴,这一瞬看过去,真的是一抹少年春色。
突然想到什么,齐丰迎忍不住哈哈大笑:“看这样子,你还没长高阿!”挡不住的笑声传出,外面的婵娟忍不住好奇的想探进头,但想了想没动,旁边的随从倒是瞥了她一眼。
这一句是真惹原砚炸毛了,许是年小就和齐丰迎四处游历,生活不稳定让他身材矮小于同龄人。两年前回来的半年时间补了身体,努力窜到一般人的高度,可在赵村的一年半居然一点没长,这算是原砚对自己最不满的地方了。
原砚刚要反驳,一抬头却看到一脸疲态强装风流的师傅,一股股心酸不禁冒了上来。看他穿的便服还有褶皱就知是在司史院换的旧衣,时间那么匆忙还是赶来了三皇子的酒宴,一部分肯定是因为把自己推到人前来,一想赶紧把小孩子情绪压了下去。
“我听婵娟说你要我去司史院任职,我觉得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并不是时刻正确。”原砚没忍住,先开口了。
“我知道你不想进朝堂,但是朝堂形势紧张,我也的确需要你的帮助。”
“我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对朝堂对仕途如此关心了。”原砚突然抬起头来,直面齐丰迎。
当风一样的眼睛死死盯住你的时候,齐丰迎的思绪有片刻暂停。他知道没有合理的理由是搞不定这个聪明孩子,但也没想到在他心里,自己还是那个放荡不羁带他四处流浪的傻子,他这样一味的相信自己,谁又知道是好是坏呢?
他十岁时,明明极不懂自己为何突然步入朝堂,走近圣心,明明很害怕繁华都城里难以适应,却还是一言不发紧紧相随。他就知道,保护他,从对人偿还变成了对他的承诺。
“我现在只能告诉你,我已无法完全护你周全,对于被追踪的你我而言,或许最危险的地方真的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也是我们最无奈的举措了。”
听了这话,原砚的表情立马松弛下来,他知道那些人一直没有停下寻找他们的脚步。在赵村的时间是看似闲逸事实上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他不知道那些人的来历以及谁才是背负秘密的人,但是并没有什么区别,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那我们走了,赵村就安全了?”原砚无奈的瞥了他一眼。
“既然我们暴露在了他们视线中,赵村也不必要再查,而你,在我手底下,自然最放心的。”
“你不怕别人说你以权谋私?”
“你不怕别人说你鸡犬升天?”
“噗哧。”倒是原砚先笑了,齐丰迎这下也放心了,什么人最难哄?就是看似最难生气的人。
“你能懂我的心思就好,在司史院你不必担心难以处理,我会打点好一切,你只要习惯就好,另外,平时也要注意躲着何应勇,你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事事出头了!”齐丰迎依旧要提醒一番,马上就要到三皇子的唯府,见到那么多官臣,早些交代他早放心,现在不出任何差错他才能安心做其他的事。
原砚赶紧收起玩闹心思,认真的回答,“这些我自己会注意的。”他当然知道何二爷不是非他不可,只是不满意这种被戏弄的感觉,时刻想着回敬一番。
“听说今天你和门万里对上了,这样也好,一群乌合幼童,省了你回应他的交际,越是无能之人手段越下作,你小心便是,不过谅他也敌不过你的花花心思。”
话刚说完,马车就停了下来,原砚对于师傅的夸奖只得回敬一个瞪眼。
原砚起身下车,回身又扶师傅下来,身边立马有声音叹道,“听闻齐大人把义子接回来了,这一看,真是谦逊孝心啊!”
“可不是,我家那几个臭小子,谁曾扶过我这硬腰板,齐大人,享福了哟。”
齐丰迎扭过头就招呼原砚过来,“原砚快过来见过李大人门大人,你们别看他一片孝心,其实是没见过场面不敢离我太远呐。”
听着师傅的话,原砚赶紧行礼,“小辈原砚见过李大人门大人。”门大人何许人,门万里之父,礼部尚书。
“原砚?可不就是那个少年博识甚得国君赏识的孩子?”门为德脑子一转,立马就想到了以前的事,那可是予廉巷的一段笑谈。国君刚看上的皇子伴读无缘无故就在家里坠楼,伤了脑袋,别人都说什么天妒奇才,他看就是无能鼠辈,胆怯罢了。
门为德一说,旁边的李大人也想起来了,忙感叹道,“记得你坠楼昏迷,国君都担心了许久呢,听闻齐大人求医于丁神医,想必不久你也能为国君效力了。”
齐丰迎听着两人说完,无奈的别手摇头,“效力不敢当,我只求他为我齐家留好香火,别四处闹腾了。”
“哈哈哈,齐大人真会说话。”
“门大人齐大人李大人,我家将军恭候多时了,快请进。”适时出现的管家这时插了一句。
众人一行便随着管家走进将军府。
华国如今除了早夭的二皇子,还有六个皇子八个公主,在近两代国君中算是子嗣众多的了,毕竟上任国君明王只有两个皇子,其余皆是公主,再往上勉王最后只得一个皇子,其间早夭残疾,不得谣传。
三皇子乃幸妃所出,后宫幸德淑雅四大贵妃中唯有幸妃出身普通,是上任礼部尚书之义女。据说是江湖侠女,偶然救下微服私访的国君,后为爱进宫,留了这么一段佳话。只不过可惜的是,在生产八公主时难产而亡,美人玉殒,侠侣香消。
在华国,提宗奕棠三个字也许不是所有人都清楚他的身份,但要是问起白龙将军,每个人都得抖三抖,不是怕他,而是要抖擞精神与你细数功劳,长谈一番,由此可见其功绩斐然。当然,华国的定国神柱还是翔远大将军。
三皇子不仅年轻有为,玉质金相,为人更是平和有礼,低调行事,在一众皇子尤为出类拔萃。不过国君一向平等看待,看不出他更偏向谁。
此次翔远大将军因镇守三江抵御外敌有功,直接拜为国公,三皇子作为副将也功不可没,国君便允了朝臣请求让他留在华都的折子。一时之间,恭贺之人似要踏平唯府门槛,三皇子也宴请诸位官员作为回礼。
一个有赫赫之功的皇子长留华都,谁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唯府的构造仿的是云州园林,叠山理水,繁木花丛,亭台楼阁,精致自然,舒服又华贵气派。若是不知情的让进来,只怕会以为这是哪位文豪佳所。
前面几位一直观赏点评,后面跟着的原砚却觉得无趣,他向来不喜欢这些规划好了的建筑。
走走停停,到了大厅门前时,一眼扫过去,整个院子都是人。他们进来的时候也没吸引多少目光,倒是那日扶住原砚的男子立马走了过来。原砚这时已经知道他的名字,齐幕岑。
“门大人齐大人李大人,宾客满座,幕岑未能及时迎接,还望海涵。”齐幕岑过来先是一礼,害的四处张望的原砚差点忘了回礼。
“无碍无碍,能受到三皇子的邀请,我等才真是三生有幸啊。”
“齐大人所言极是,况且今日这唯府上下只怕还是幕军师打理,你这军师,外能抗敌出策,内能顺调全府,可不是我李某所能匹及的。”
原砚低着头听他们互相称赞,微微笑以作回应,大人们说话,他一无名小辈最好不要插嘴。
招呼打过,门为德看齐幕岑的目光终于落在身后那个孩子上,极自然的笑道,“幕军师年少有为,可是我们那几个调皮鬼的榜样啊,哦,不说我还忘了,齐大人,这个时候可别把你才华横溢的宝贝儿子藏着了,让两个年轻人打打招呼,以后多多交流啊。”
“门大人最懂我的心思,原砚,过来见过幕军师,他可是三皇子麾下最出名的军师,淞岭之战,震慑临陆,就是他指挥的。”不待齐丰迎扭头,自门为德说话,原砚就已悄悄移上前来。
“原砚见过幕军师,军师大名,早有耳闻。”
“齐小哥也如传言一般,才貌双全。”
客套的对话,没有一点多余。两人一个墨绿,一个玄色,脸色都是淡淡的表情,偶然碰上的眼神也是淡淡的,旁人看来,倒真是极为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