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恣意爽快,第二日稗令阁全体又全皱着眉头了,看着一堆灰不知所措。
“我……这……我也不知我怎么打了个盹,这火就把书烧了。”一位稗官捏着最后的残本,几近哭泣,“齐大人来了吗?这辰时司史院的人就要来拿书了,让他去求求齐太史延长期限吧!”
“求他?”一人的声调立马尖细,嘲笑:“这事肯定跟那群公公有关,不然你以为这么巧。要不是他昨天自以为是,我们怎么可能惹上这群背后搞事的小人。”剩余的人一想,确有道理,嘴上不附和,脸上也表现出埋怨神色来。
张才不乐意,向前一步笑着反问:“要不是齐大人,屋顶靠你这分析就能修好?”
“那你说怎么办?卯时都过了,他还不来,不是想避开又是什么?”
众人不语,原砚迟到这事,张才只能理亏。
时间过的飞快,稗令阁众人呆坐在一块,越发焦躁。
辰时一到,稗令阁的大门就被迫迎来了难得准时的司史院小吏,门万里没带几个人过来,看来是知道些情况的,眼里也是挡不住的得意。稗令阁的人不是傻子,这会也领悟过来了,只是憋着气不敢发。
“司史院门某依命来取新册,难为诸位这些日子日夜操劳了。”拱手一礼,戏份做全。
张才瞥一眼郁郁苦色的同属们,凛然答道,“门大人有所不知,前夜大雨,稗令阁漏水严重,淋湿了好多书册,我们……”看到门万里极配合的惊讶又关切的表情,他顺畅的请求不知怎的就卡在了嘴边。这是别人故意来整你的啊,不就是想看你求他吗?司史院统管稗令阁等其他小院,还少了折腾人吗?他捏紧拳,咬了咬牙。
“然后?”门万里双手交叉,“不会连司史院要的书也淋湿了吧?”
众人低头不吭声。
“怎么会?”从门万里等人身后走进来的原砚漫步悠闲,微微笑道,“张才,把我桌边的书给大人们搬过来。”捏拳掩嘴,轻轻咳出声来。
张才以及其他人自听到原砚的声音就莫名感觉有救了,他蹦跶着脚步跑回屋内,果然在桌边看到一摞书册,崭新无比,赶紧小心翼翼搬出来。
原砚看向门万里,他向来道貌岸然的假面有些裂缝,毕竟年轻,不似孟品辞,明明狠如毒蝎却仍让人如沐清风。知道他要反击,她先解释:“前夜大雨受了凉,今早已向司史院告了病假。”齐太史就在她府上,想不想请假还不是看她的。
“齐大人身体无恙就好,倒是先前看到屋内似有火灰,难道稗令阁有人烤火?”门万里不依不饶。
原砚朝屋内看了看,侧头问身边的人:“你们昨夜烤火了?”
他们虽然不懂为何门万里如此逼人,但看着张才真搬出了书来,心里有了底气,忙统一摇头,她见此笑道,“给他们胆子也不敢在皇宫内烤火啊,想是前夜漏水地面未干,拿来吸潮罢了。”
门万里还想说什么,被原砚打断,“稗令阁隶属司史院,清明前明明就派人来检修过,没想到还发生漏水这事,也不知是谁负责的,这要是误了大事可不能怪我们稗令阁啊!”
是谁负责的?可不就是面前这满脸怒气的人儿吗。门万里有失在先,难再发难,冷冷一笑,仔细清点书目就走人了,连最后的伪善都没保持下来。
要不是李智涵被长公主调去军营操练,门万里又不想撕破脸皮,恐怕这又是一场恶战啊。原砚叠手在后,低叹。
待人影消失,原砚转身,才发现诸位全站在一起看着她,见她回头,都咧开嘴笑了。
“你们问吧。”
众人推让一会,最后还是张才代表问,“这些书都是你写的?”
原砚点头,“我是怕烤干的书不平整,遭司史院挑刺,准备写好了预备用的,没想到……”
众人看她目光转向火堆,一脸愧色,张才又问:“那你是怎么背的下所有书的内容呢?”
“我自有我的法子,咳咳。”
见她咳嗽,众人忙给她端茶递水,原砚笑笑,不作拒绝。
下午刚回府,原砚就被婵娟拉去换了身闲服,说要去参加三皇子为大家操办的乔迁之喜酒席。本是早就定好的,因三皇子中途去军营调整,所以延迟了几天。
酒席定在万应楼,虽是在东街,还是有些距离,不待原砚考虑自己带病的身子是否适合,婵娟就快速把她推上了车。
自上次解言河畔,原砚再没见过唯府的两人,这下匆匆忙忙的赴宴,居然有点紧张,不由捏着衣角几次揉搓。
万应楼前是酒楼,后是客栈,楼如其名,谨遵客人口欲需求,在临陆享有盛名。不像雨霖馆看人身份,一般人还消遣不了,这里只认银子。
“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甚至是古书里记载的神话里流传的人嘴里瞎说的,只要银子够,都能找来,让您尝上一尝。不管您找来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万事灵都能叫厨子给您做成美味一道。”
一进楼里,原砚就听到大堂中一个胖乎乎的男子在介绍,肥肉挤堆着尚可观看的五官,竟在脸上空出干净的一圈来,见到有新的客人来,他脚一转就走了过来,身子出奇的灵活。
原砚“嘭”一声打开折扇,拦住他直奔贴近的肚腩。
“客官是先吃后住呢,还是先住后吃呢?”万事灵笑吟吟,嘴巴却仍挤不开肥肉。
“三号海棠桌。”原砚只一句,万事灵不多废话了,打了个响指,一个小厮就来为原砚领路。
“公子,请。”
“三皇子居然有这么年轻的门人?”万事灵惊讶道。
上了三楼,发现一层楼只有一大桌位于正中,人来的七七八八,不过正主没到,原砚走到齐丰迎身边,低低一唤。今儿来的都是最后无处可去或是之前找了三皇子的人,所以差不多认识,原砚挨个喊了一遍,就在最次位坐下了。
“过了两年多,齐公子越见谦逊内敛,大器初现啊。”
“是也是也。”
原砚听着素日一群“清流”生硬的套近关系,只友好的保持笑容,以示尊敬。
很快,楼梯口传来三个脚步声,她默默起身侧立,众人忙着交谈,看到来人才站起,齐声礼道,“见过三皇子。”
“见过诸位大人。”齐幕岑的声音。
原砚感受到宗奕棠的眼神一扫而过,肩颈皱紧,待他落了座,才放松。
“大家不必多礼,坐。今日是恭贺诸位,我只是客人。”宗奕棠霸气的挥手,两边等候许久的小厮过来将菜肴上齐,又倒满酒杯。“来,先为诸位乔迁之喜干了这杯。”
众人先站起,道一句“感谢三皇子”,再饮尽。一杯酒下肚,气氛转热,场面也稍微活络起来。
齐幕岑和原砚一样,坐在了最次位,所以他一开口,她听得尤为清楚:“不知刚刚诸位大人在聊些什么?如此热闹。”
“哈哈,在聊齐太史的爱子,年轻有为呢。”有人抢答。
原砚只顾低头吃菜,不想理齐幕岑探寻的目光。
“诸位大人是给我面子罢了,犬子惹祸够多了。”齐丰迎一笑,起身敬一杯三皇子,拦了这话。
不过齐幕岑可不是那么乖巧的人,微微一笑,敬一杯原砚,“幕某早见过齐公子的风趣才华,是齐大人太低调了。”
原砚放下筷子,轻捏酒杯,淡然迎上齐幕岑,“幕军师过誉了。”一口饮尽,压抑着喉间干痒。
“幕某向来不夸大陈词,三皇子,您认为呢?”轻飘飘一句话,让原砚不得不对上宗奕棠。
宗奕棠饮着酒,顿了顿,眼波转在下位两人,片刻间笑道,“齐太史之子,自是不差的。”言语简洁,只以齐丰迎之子带过,看是赞了,但很明显是并无兴趣,众人了然。
齐幕岑不打算就这样结束,深意地笑道,“三皇子在府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宗奕棠闻言不快的眼神立现,生生阻了这段令人绮丽的遐想。
众人不知这是什么情况,可都是官场多年的人,几人一插嘴,话题就换了,原砚如坐针毡的处境也缓和下来,只是再也没了下口的兴致。
后面几巡酒,原砚都以巧妙的方法倒了出去,也不怕被齐幕岑看到,甚至可以说是故意为之。不过齐幕岑一直都柔和笑着,还替她拦了几杯酒,使原砚颇为气闷。
“小孩子不能多喝酒,但你这样明目张胆,着实毁了你淡然的气度。”看着众人脸红眼花的胡侃,齐幕岑贴耳笑道。
原砚抿唇不语,手下一抖,把酒洒在身上,告了声出去整理,便离了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