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上被强命令歇了几日,原砚从书上基本了解了现在华都朝堂内外的情况,虽说复杂变化,但也是一个大展身手的好机会。不过,她可没胆量。
原砚自前几日被齐幕岑送出来,心里一直不安,不知他有没看出什么来。正好今天天色晴朗宜人,遣了人去唯府递了口信,打算今日去拜访一番。
路程不近,坐上马车很快就到了。得亏师傅大发善心,从牙缝里抠出来一点钱又购置一辆,不然两人出行真是麻烦。
“齐公子请。”门仆弯腰延请。
原砚点头跟上他的脚步,身后婵娟也得以机会抬起头来仔细打量这个将军府。上次前面是一堆大官,她可不敢抬头被骂没规矩,后面又被安排和一群丫头小厮呆在一块,不敢出去瞅瞅,要不是最后见到那三皇子,可真是吃亏死了。
“少爷。”婵娟拉了拉原砚的的衣摆,轻轻问,“什么时候我们齐府也能这样漂亮?”
原砚本不乐意回复的,但看她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不好拒绝,只笑叹,“那估摸得齐大人下海经商了。”
婵娟“嗤”了一声,“老爷下海了,只怕我们都得住那西市贫民窟去。”
原砚没忍住,淡定的模样一下子破功,两个丫头对视一眼,都能理解对方意思,又低低笑开,惹的前面的门仆很是不解。
“啊,奴才叩见三皇子。”门仆突然跪地。
后面两人一愣,却见那拐角处转出一个官服男子,锐利的眼神扫过来,只吓得人哆嗦,赶忙行礼。
“臣子叩见三皇子。”
“奴婢叩见三皇子。”
宗奕棠立了一会未动,跪地三人皆是惶恐。“起来吧,不是说齐大人在司史院为你求了个官位么,那当自称下官了。”许久后,他才慢慢吐出这一句。
“臣子惶恐。”原砚赶紧答道。
“且去见幕军师吧。”宗奕棠似是不屑与之言语,侧过就走了。
三人静静等他们一行走到看不见,才又继续前行,这下,连婵娟都没有欣赏景色的兴趣了。
“这三皇子帅气是帅气,就是太吓人了。”
原砚听着婵娟没大没小的低估,没笑,只是疑惑这次近看三皇子,自己居然觉得熟悉,不可思议。
几转长廊,到了偏园,齐幕岑已在园内摆好了茶席,只待人入座。第一道茶的热雾在空中蒸腾扩散,那人的面目远看竟不真切。
“幕军师真是好雅兴。”原砚走过去,婵娟除了她肩上的大氅,立在一旁。
“华都悠闲,若不是听到齐小哥要来,只怕这会已晒着太阳睡着了。”齐幕岑淡笑,伸手邀请。
原砚入座,细细一闻,一叹,“幕军师大手笔,这锦意常人一辈子可能都尝不到,今日,小弟真是有福气了。”
齐幕岑不好奇她居然嗅出了茶的品种,徐徐道,“那齐小哥可知这茶中还有什么?”
“还有?”原砚楞了一下,立马凑近茶壶,用手挥了挥,疑惑的问道,“细闻这其中比一般多了些刺激,不知又加了什么宝物。”
“苝炎也不是什么罕见物。”齐幕岑的手轻摇,浅绿的茶水在青釉薄杯中荡漾,“你尝尝。”
原砚接过,先闻后品,说:“真是极品,极品的锦意配极品的苝炎,入口清淡,回味香辣苦涩,倒像是人的一生颠倒过来了。”
“呵,平常的茶都是先苦后甜,我却觉得,这人阿,老了回味的才是这世间百态。而且,常人只惊叹这锦意难寻,却不知这苝炎才是皇家贵物。”
原砚能感觉到齐幕岑的目光一直定在自己身上,但不敢抬头,她不确定他的话里是否透了别的意思。这人,不能惹。
“这一说差点忘了正事,前些天亏了幕军师照顾,明日入宫为职,今日特地来拜谢幕军师,原砚这里以茶代酒敬谢了。”原砚仰首饮尽。
齐幕岑笑了,摇了摇头,又给她倒茶,“这是以我的茶回我的礼啊,齐小哥真是会打算。”
原砚面不改色,“这茶在我手中,可就是我的了。”
两人对视,皆是一笑。
“那日看到齐小哥似是受凉,肚痛难忍,我是替三皇子照顾宾客,不值一提。不过恕幕岑无礼,齐小哥笑起来如此秀气,就是常人,也会不舍得你受苦的。”齐幕岑吹了口热茶,一阵凉风吹过来,扬起他的发丝,别着的青玉短箫受到感应,轻轻的呜咽。
原砚不多解释,看着他朗声大笑,“说我秀气的人,幕军师你可是第一个。”
“齐小哥不气便好。”
“这世间阿,还是谁有靠山谁说了算,我们这些平民,就算苦读十年,也不比人家一个手指头。”
“我怕是一根头发丝都不如,会考早就过了,国君就这样允了齐太史开后门堂堂正正让他儿子入官,也不想会不会伤了我们这等拼命考进来的人的心。”
“你们这些人嘀咕什么,还不赶紧重录这本书。”
“门大人也能看的下去?”
“闭嘴,做你的事去。”
男人的声音一个比一个高亢,原砚跟着主事站在屋外,看着他略显尴尬的样子,不多言。
昨日从唯府回来后,师傅来询问结果。他一说“锦意苝炎”,师傅的表情立马就变了。锦意是几金一两的茶叶,苝炎是贵重药材,这两者真的很难联想出什么,不过这其间定有深意,自己还未领悟罢了,他直觉这和他的身世有关。他嘴上说会等适合时机师傅亲自解释,心里早不知设想了多少可能,像是被株连的官家小姐,带着秘密逃亡的家奴,每一种又不符合自己的情况,只得作罢。
师傅说齐幕岑虽不知道他女扮男装,但已经过多关注,除了交代自己的言行要多加注意,还打算为自己寻个合适的随从。的确,既要入官,已不需要搭着婵娟扮出窝囊臣子的样子了。
“吱呀。”半扇门被王主事打开,屋内所有人的目光立马移了过来,纷纷种种,五花八门。
“这是新上任的小吏齐原砚,以后大家互为同伴,希望互帮互助,团结一心,不得嫌恶,有碍公事。”王主事挺直了腰一股气说完,豆大的眼扫了一圈。门尚书之子门万里也是新任小吏,以他为首的一众官家子弟在一旁,冷冷不作声,另一边自视清高的普通官员见此也不发表意见,场面极其尴尬。
原砚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上前一步,先行礼,笑着道,“在下是新来的小吏齐原砚,因之前身体不适,一直养病在家,迟了上任。听闻司史院皆是国君钦点的人才,原砚竟连累大家分做我的事,心里实在愧疚,还望海涵。若是不嫌弃,以后大家有麻烦就告诉原砚一声,我自当竭力分担。”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原砚不说自己后门来的,也向众人告了抱歉,他们自然也不好意思再板着脸。有的事只能心里背后说道,拿到台面上来,谁都讨不到好处,没人那么蠢的。
原砚话完,立马就有人走了过来,身长瘦削,约摸二十七八,“早就听说,还有个伴生了病,齐大人可要多多保重身体。听闻你才学深厚,游学在外,今日终得一见,忙了这会事,待会可要和我吴某畅谈一番。”
“原砚不敢当,吴大人多多指教。”原砚猜到这是师傅安排的人。
看到原砚平易近人,不似门万里等人自视高傲,之前一直愤愤不平的大人们也凑了过来,各种感叹交流,原砚只得一一回应。
司史院的工作并无新意,整理史料,重新编册。因国君半百寿辰,按照规矩,命司史院整理近五朝史册。事情早就开始进行,已完成了大半,最近却又在另一处藏经楼暗阁中翻到了些书籍,这会大家就是把书删减插入编好的史册中。
原砚很早就来报到,所以也和众人一样忙了一整个上午,午饭毕见那接应之人去另处歇息,自己就走了出去,不想呆在屋内讨人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