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索尔费力地在布满苔藓的潮湿地面上爬起来,肌肉的酸痛程度提醒他可能已经在这里躺了大半天,阳光被稀薄的云层罩住,无力地洒在他所在的这片林中溪谷,他就着冰冷的溪水洗了把脸,水面映出一个落魄的中年男人形象--肮脏的金色长发纠结在满是络腮胡的脸颊边,深灰色瞳孔里满是倦怠,套在身上的破旧锁甲右肩处挂着一枚展翅的生铁徽章,显示他是一名来自塔之国的云雀①.而如今这位探路者的剑鞘里却空空如也.
“那帮混蛋居然连会熔金术的纹师都找来了啊.”
他简单整理了下口袋里还有利用价值的东西,一个简易的燧石点火器,半块包在牛皮纸里的黄油面包,一把小而锋利的牛角柄口袋刀,以及一支秘银贝鲁特口琴,琴上用花体字刻着“彼时若有风来,愿旅人有故事相伴”
依靠北方天空中规律旋转着的三朵云灵②确认了方位后,艾索尔拖着步子向东走去,他在云雀中算是高大强壮的,但是这里距离最近的冬塔哨站也有几百公里的路程,没人能保证一个疲惫的旅人可以从这里活着出去.
从艾索尔的位置向东望去,视线所及的尽头是顶峰被云层包围的泰坦尼特山脉,山脚下茂密的森林连绵不绝,覆盖了广袤的泰坦尼特地区大部分土地,尽管这里曾被当地人称为永恒的生命之碑,但在数世纪前那场灾难般的大雾降下后一切都变了,森林变得寂静,河水变得冷清,无数的生命随之凋零,如今只剩下荆棘与针叶树静默的矗立在寒风之中,仿佛在诉说着永恒的寒冷与苦痛.
依然在隐隐作痛的伤口让艾索尔越来越困倦,他不时警觉地向身边幽暗的密林深处望去“不要靠近森林,每一棵该死的树后面都可能藏着一只或几只蜃,随时等着取走你们这些鲁莽云雀的灵魂“老托里斯的警告萦绕在他耳边,但他实在太累了,一下午的时间应该足够摆脱破境者的追踪,入夜前他必须找个地方生起火来,溪水边是不安全的,一个理智的云雀不会在森林里停留太久,但更不会在霜星降下的夜晚待在有水的地方,这是在这个世界里想要生存下去的第一原则.
本就朦胧的太阳这会儿彻底失去了踪迹,在月升日落的这段时间里,吸收了一整天阳光的云灵渐渐变成炽热的烬灵,短暂的温暖过后漂浮的灵灰会引起大面积的霜燃现象,届时整片大地都会被寒冬精灵包裹在致命的蓝色荧光之中,只有那些最耐寒的植物能捱过一个又一个冰冷的夜晚.
必须找个合适的地方把火升起来.
谨慎地确认了周围没有任何可能隐藏着危险的迹象过后,艾索尔决定在树林边缘不太靠里也不至于离溪水太近的一块巨石下扎营,落叶很厚,艾索尔不得不动手清理出一个小火坑,森林里除了呼呼的风声以外就只剩下旅人手中点火器相互撞击发出的声响,他尽量用最小的动作熟练地碰撞着两块火石,声音如果太大可能会让森林里某些该死的东西醒过来,而那对现在的他来说是致命的,一个被刻印了的探路者,连让火苗烧的更旺一点都做不到.不过幸运的是他在口袋里翻到了一小块断界石,这种熔进了灵纹的石头只需要一点普通人的灵力就可以激发出稳固且持久的幻境--足以欺骗大部分觅食的蜃和破镜者的法术.缺点则是造价颇为高昂,一块巴掌大小的断界石就可以在梵都③换取一套足够漂亮的大房子,尽管如此远行的富商们即使雇佣了保镖也还是愿意去跟铭文师讨价还价,揣上一块以换取旅途安心,在这个布满迷雾的世界里,预防危险总比抵抗危险要来的安全得多.
艾索尔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火堆旁,端详着手里这块指甲盖大小的石头,这贵得要死的玩意儿是他从死去的雇主手里抠出来的,这个吝啬的家伙临死前还在掂量用掉这块石头会给自己的钱包带来多大损失,如果他能早点下决心也许商队就不用面临灭顶之灾了,那些该死的破境者把他和其他保镖的头绑在马鞍上留作喂养雾狰的食物,尸体则丢给了被吸引而来的蜃.不过如今这一切都跟艾索尔没有关系了,他逃了出来.
“只有活着才能穿过迷雾不是么“
艾索尔忽然被门外吵杂的呼喊声惊醒过来,年幼的他从未见过双亲如此慌张的模样,他的父亲--村里唯一的战士埃蒙斯站在窗前,手中紧紧攥着的铁锤说明事态的严重程度可能已经远超他的想象,母亲把艾索尔搂在怀里轻轻安抚着,村子里到处都是挥舞着火把蹿动的人群,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是雾崩么,难道有雾煞进到村子里来了?
“莎罗娜,你带艾索尔从后门走,去找卢卡斯,他会带你们去村子东边的暗道,从那去隔壁的塔弗斯镇,然后坐船离开这里,快”父亲坚毅的脸部线条里满是掩饰不住的紧张.
“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如果真是那些家伙”
“真是那些家伙我跟你们在一起就太危险了!他们的目标是我,艾索尔还太小,我们要把这个孩子养育成人就不能让你冒这个风险,听我说,我会引开那些家伙的注意,然后我们在塔弗斯汇合,快走”埃蒙斯一边把行李装成一个长形包裹挂在瑟蕾娜肩上,一边催促他们抓紧时间,墙壁上积满灰尘的灵灯被摘了下来塞到艾索尔手里.
“嘿小家伙,照顾好你母亲,不管发生什么记住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穿过迷雾.”艾索尔呆呆地望着自己的父亲.“也许现在跟你说这些还太早.”
“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你必须跟我们一起走,一起去塔弗斯.”
埃蒙斯还想对带着哭腔的莎罗娜再说些什么,门外慌乱的人群中忽然有人尖着嗓子喊了一句“是雾狰!天哪有怪物,有...”喊叫伴随着木栅栏的破裂声戛然而止,艾索尔知道那是杂货铺的妮娜婶婶,经常给村里的孩子们小甜饼吃,他拼命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想要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被埃蒙斯一把拦住,父亲是位勇敢的战士,如今他满头大汗地背靠在门上,门闩被牢牢地塞进托架里.
“离开这莎罗娜,为了我们的孩子,求你.”
一张由黑色烟雾构成的长脸贴上了窗子“看呐,世界的涡流,我们抓到你了.”金属摩擦般刺耳的声音以及那张狞笑的鬼脸艾索尔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烟雾随即扭曲成两米多高的人形,挥舞起手中的钉头锤向窗子砸来.
“快走!”埃蒙斯迎面撞向冲进来的蜃,艾索尔在被母亲拽走之前听到的是父亲肋骨被撞断的闷响和门闩从托架里崩飞的声音,村子里到处都是火光惨叫,数不清的雾煞像扑入羊群的野兽一般撕扯着惊恐的人群,艾索尔只记得自己死死抱住怀里的灵灯虎口生疼.他们踉跄地逃到附近一处马厩里,转角阴影处冲出一只烟雾翻腾的怪物,莎罗娜把艾索尔放在马背上,母亲红色的头发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温柔.
“艾索尔,一定要活下去,你是...”莎罗娜的话没来得及说完,马匹感受到藤鞭的刺激冲出了马厩,艾索尔回头看到母亲挥舞着火把冲向了扑过来的蜃.
泪水爬满了他的脸颊,艾索尔哭喊着双亲的名字被马儿带离了霍尔特村,灵灯的光驱走迷雾,为他在荒野中开出一条小径,他在惊慌中几乎昏厥过去,脑子里满是双亲最后的样子,他像一颗流星穿梭在浓墨般的夜雾里,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逃不掉的!没有人能逃离湮灭王座的掌心!”一匹雾狰突然怒吼着从眼前的黑暗中抓向艾索尔.“逃不掉的!”漆黑的爪牙就要撕开他的胸膛...
艾索尔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窒息一般,他醒了.
注解:
①云雀:塔之国迷雾探索部队的士兵,也被称为探路者。
②云灵:云的核心,云纹按照一定的旋律驱动云朵,中心部分的漩涡被称为云灵,能够改变云团的构成。
③梵都:人类最繁荣的城市,由平衡时代的梵族人建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