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少年郎将将退出了辰明师父所居的厢房,
只见本来安静之极的方桌上空突然出现了一团清濛
濛的柔光,于室内虚空之中荡出阵阵的波纹,似是要凭空撕裂这原本静寂的
空间一般。
辰明真人见此情形,脸上表情丝毫未变,却似
在等待什么。
就听得“噗嗤”一声,此间虚空竟被那清濛
濛的柔光瞬间给融化开来,一下现出了个黑乎乎的
孔洞来。
就于此时,一个瘦削的身形从孔洞中一闪而出
,倏的出现在了辰明真人身旁。随着来人的出现,
那个黑色的孔洞快速缩小,转眼之间,已是消散不
见,仿似从未出现过一样。
来者面容清癯,神色如冰,正是那戒律堂的皂
衣老者。
“才明师弟的这手碎裂虚空却是愈加的纯熟了
!”,真人瞳孔微缩,却是面带笑意。
“师兄过奖了,才明的这点本事在师兄面前,
不值一提。”皂衣老者依然面无表情,神情似水,
只是面对真人,颇为难得的多说了一句。
许是几百年的同门师兄弟,彼此的脾气禀性俱
都熟悉,辰明真人丝毫没有计较皂衣老者的态度,
只是淡淡一笑,沉声道:“师弟觉得此子如何?”
皂衣老者略一思索,正声道:“我记得师兄除
了百年前收下萧宇师侄,这许多年来,再无收徒,
哪怕上次端木世家的那个天灵根弟子,师兄也是坚
决不收,其中缘由,师兄不说,才明心中也大体
晓得。这次既然师兄破例收下此子,定然是他有可
取之处,至于个中曲折,才明却是不敢妄议!”
“师弟你向来是直性子,这些年你我相处如何
,师弟应该心里有数。当年我极力邀你来我辰
天峰,看中的就是师弟的为人,现下就你我两人,
怎地今天和辰明绕起弯子来。”不同于皂衣老者的
冰冷,辰明真人依然一付云淡风轻的样子。
“不错,百年以来,我是未曾再收弟子,的
确也是因为宇儿,说起来已经六十年了,我那徒儿,
如今生死未卜,只怕……只怕是早已阴阳两隔……
”,一时间辰明真人神情落寞,语气低沉起来。
“师兄,萧宇师侄存放于宗内的命魂牌不是还
未碎裂吗?说起来师侄应该还在这世上,或许他在
外避地潜修也未可知。”皂衣老者一直冷若冰霜的
神情不再严峻,难得的挤出了一丝笑意,安慰真人
道。
“师弟无需安慰辰明,你我皆是修道之人,
宇儿的命魂牌虽还未完全碎裂,但绿莲已散,你我都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或许他离去之时是在某些阴煞
之地,才会出现命魂牌不碎但绿莲消失的现象,这
点不用再心存侥幸了,马师叔亦曾经用真元汇形之
术查找过,也是这般结论,唉……”一声长长的叹
息悠悠传来,不胜唏嘘。
“师叔出山了?”皂衣老者不复清冷,双眸闪动,讶异的问道。
“那倒没有,师叔一直在闭关潜修,他老人家
是用分影投光术帮忙查找的。”真人一脸苦笑。
“哦!”
“唉,萧宇师侄天纵奇才,性子又像极了师兄
,那年他外出游历之时,修为好像就已到了筑基后
期的顶峰,若是一切顺利的话,现在应该是我天逸
乃至整个楚州最年轻的金丹真人,与你我同辈了,
日后进阶元婴,也在情理之中,着实可惜了……”
皂衣老者也是一脸的戚戚,低声叹息道。
“一门两金丹,都怪我啊!现在想想,真对不
住那个孩子,吃了那么多的苦,我……我……”
真人有些哽咽,已是说不出话来。
罩衣老者默然不语,空荡荡的房间里,出奇般
的安静。
良久,真人转过身子,对着房间的西北方向,
神情冷峻,双目几欲喷出火来,而后,一字一句道
:“天妖谷,我辰明见一个,杀一个!”
伴随着真人的恨语,原本悬挂于墙的那柄黑色
宝剑突然间发出一声轻吟,瞬间光芒大盛,藏于剑
鞘之内的剑身一时之间阵阵急缩,好似生了灵性,
要自动从剑鞘之内腾空而出一般,与此同时,剑身
之上腾起股股的紫色剑芒,延绵不绝,铰接在一起
,似巨龙一般,凌厉无比。
皂衣老者见此情形,脸上表情未变,但瞳孔不禁一缩,却未再出声阻拦。
待得剑吟稍歇,龙形尽去,辰明真人犹自恨恨不已,双目精芒闪烁。
“师兄,萧宇师侄之事,天妖谷确是难辞其咎,但中间曲折,才明也多方查证,尚有不少疑点,还请掌座师兄谨慎行事……”,皂衣老者一改冰冷,神情凝重,言辞切切。
“宇儿最后失踪确是与它天妖谷的筱清有关,无论如何,它天妖谷必须给我一个交代,否则,我认得他天妖老怪,这柄裂天剑可认不得他!”
“师兄,我也知道你和萧宇师侄的感情颇深,这件事,不说是你我,全宗上下,俱都知晓,哪个不叹,哪个不痛!当初他天妖老怪不也亲自来我天逸解释此事。说起来,那筱清女子和萧宇师侄之间还是有些瓜葛,听说自从师侄出事以后,那筱清自锁天妖谷已六十多年了,孽缘,孽缘啊!”老者长叹道。
“当年要不是马师叔阻拦,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也不会放那老怪下山的……唉,算了,师弟,这事我自有主张,且说说看我新收的这个少年,师弟你的太乙神眼和望气之术全宗第一,依你看,周为此子怎样?”
“师兄,你先告诉才明,收下此子,掌座真人是如何想的?”,罩衣老者没有直接回答真人,却是一转身,直面辰明真人,目光炯炯。
迎着老者的灼灼目光,辰明真人丝毫没有躲避,坦然一笑,正色道:“不瞒师弟,在见到此子之前,其实我压根儿就没有收徒的念想。自从宇儿出事之后,我就再也不存这个心思了,可说也奇怪,初见云天带他入殿之时,这少年的一袭青袍,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宇儿。那年,你也记得的,我,你,还有震明,一起在青凯岭,宇儿,还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于山边雪岭之上,我们师兄弟三人一起发现的他,几番争抢,最后宇儿跟了我……”
“那孩子粉嘟嘟的,漫天大雪之下,也不知被谁遗弃在那里,他也不哭闹,一见到我们就笑,再加上资质惊人,哪个不喜?”,老者话语悠悠,如冰的神情终现慈爱,似又回到了那白雪漫天的时刻。
“我知道是你和震明让与我的,可我确是喜欢那孩子,要不然,我会让你俩给他取名字吗?”
“萧宇,萧宇,落木潇潇,白雪贯天,你取的萧,震明取的宇,还记得吗?取好名后,他咯吱咯吱朝我们笑。一想到这,我心就痛!”
“师兄,不说宇儿了,你还没回答我呢?”
“嗯,你先莫急,这个和宇儿有关。宇儿十岁多时,有一次也是穿了一身青衣道袍,这周为,当时在大殿之上,气质神情,和宇儿一般无二,所以我就动了心思……”
“师兄,我知道你让他到我那里证身入册是什么意思,才明也用了太乙神眼和望气之术,周为此子,根骨略逊,灵根也不如人意,恐怕前途渺茫。”皂衣老者神情严肃,语气森然。
“师弟,你就是如此看的吗?”真人一反常态,言辞逼人。
“才明只是实话实说。”
“师弟,我知你是面冷心热,说心里话,对于周为此子,说不出缘由,从见他那刻起,我就真心喜欢,虽不如宇儿天分高,但他性子淡且淳朴,韧性也好,哪怕根骨资质稍差一点,辰明却有信心,他必会有所成的!”
“真心话?”
“真心话!”
皂衣老者上下打量了辰明真人几眼,也没多说什么,却像如释重负般的轻叹一声,重重道:“如此才明就放心了!”
真人不明就里,疑惑的看着老者。
老者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意,轻点点头,而后徐徐说道:“才明初见周为,也觉得此子的神情和宇儿颇有些相似,我知道师兄思念宇儿,生怕师兄只是睹物思人,却生生耽误了人家,所以……”
“你这个才明,几百年了,总是这个样子,我辰明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我虽然做事随心,但从不欺心!我既然收下了他,必会倾囊相授,让他定有所成!”真人颇有些恼怒。
皂衣老者双目精光闪动,歉声道:“是才明多心了,师兄既然破例收徒,此子定然有可取之处,适才师弟所虑,还请师兄不必放在心上,至于周为修习《太清玉液神气经》一事,既然掌座和震明师兄已有定夺,才明也会略尽绵力,将基础打牢,也是好事!”
真人哈哈大笑两声,道:“如此,我代我那徒儿先行谢过师弟了!”
“无妨,此子不卑不亢,倒也难得,才明自会尽心,师兄无需客气。但有一事,师兄还需斟酌。”
“师弟但讲无妨。”
“天妖谷一事,师兄还需谨慎,毕竟如今楚州之外,强敌霍霍,没有确凿的证据,断不可轻起争端,他天妖谷,毕竟同属楚州,再说了,天妖老怪,已是元婴修为,你我还需慎重!”老者言语殷殷。
“元婴,了不起吗?别人怕他,我辰明却是不惧!再说了,他天妖老怪是元婴,我辰明难道比他落后多少?”真人昂首挺胸,傲然道。
皂衣老者不复清冷,身体一震,满脸不可思议,定定看着辰明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