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孤-壹-宸河长空】
时间和空间,在永恒的主宰着一切。
每个人生而有命,都在经历着过去,现在,未来三世。
三生三世,是时空投照在人世的一张经纬迷局,在无形中左右着人的宿命曲线。
譬如,修阳在今时今日中的路途,他的命运变数,却已经在十年之前落下一枚棋子。
在十年之前,神州中土之上正在经历着一场暗无天日的黑暗时期,这一切的缔造者正是魔族。那时,魔族宗主并非是现任宗主灵阴王,而是灵阴王之父,世人称之为东锷王。
锷,本身的含义为刀剑上的利刃。东锷的意思,则暗含有屠戮东方,杀伐鞭挞的寓意。每一代魔族宗主,都将统治神州中土视为他终其一生的追求,这是传承与魔族中从未动摇过的夙愿。
每一代魔族宗主在继承宗主之位的时候,需要为自己加封一个王号,而他为自己加封的王号便是东锷王。这个名字自从出世的那一刻开始,就预示着要给天下带来一场灾难。而天下中人也嗅到了这其中杀戮的味道。于是神魔两股力量便开始暗流涌动,中土神州的天空上,酝酿着一场狂骤血色的暴风雨。
魔族居于中土西南一隅,如果要想扩张,向北面有灵鹫门,烈剑门,幽冥宫,野王宫,千蝠教等门族,而向东面扩张,则有尸甲门,风族,朱雀门等门族。这些门族或正或邪,或神或魔,都是魔族所要面临的对手。因此,东锷王将目光投向了雪域之中的昆仑神山。
昆仑神山是一座位于昆仑之丘东端上的山峰,在这座雪山之上,有一个与世无争,世外净土般神秘的地方,世人称之为雪晶宫。
在这个雪晶宫之内,隐藏着一柄被冰封的魔道之剑,这是一个为世人所不知的秘密。在长久的时光流逝中,就连住在雪晶宫中的人,也几乎快要遗忘掉这个秘密。
这柄剑名为婴灵剑,在从久之前,这柄剑在铸就诞世开始,它就曾经带给整个神道极大的创伤,神道中人遭受屠戮,白骨累累。它成为神道中人难以淡忘的一个惊魂记忆。直到这柄剑无端遗失,它从世人的视野中消失。
也不知道有着怎样的曲折经历,在婴灵剑遗失之后,它最终被秘密带到昆仑山雪域之内,冰封在雪晶宫之内,从此渺无痕迹,远离了世事杀伐,远离了是非。永久的尘封与冰雪之下,直到有一天,魔族中人窥探到了这个被掩藏的秘密。
魔宗东锷王想要剪灭其他异族,所以他一定要得到婴灵剑。因此他指使魔族中人偷袭雪晶宫,取得了婴灵剑。之后便开始了他野心勃勃的征伐,无数无辜的人死在魔族冰冷的刀剑利刃之下,神魔两道的人也难逃劫难。
在一番杀伐劫掠之后,魔族占据了西南一隅大片地域,无论是神道,还是魔道,很多较小较弱的门族被悉数毁灭。当魔族变得日益膨胀,力量强大之后,东锷王又将剑锋指向天虞山朱雀门。
那是十年之前,朱雀门被毁灭,门主璴瑢死在婴灵剑之下,他的女儿朴浛被魔族俘虏,沦为囚奴。
如此,已是生灵涂炭,天下间人人自危。
当此之时,神道中众多门族开始联手共同反击魔族,直逼魔族巢穴瑶崖。在瑶崖之上的这一场殊死大战,最终以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收场,魔族与其他神道门族都受到极大的挫伤。
那一场发生在瑶崖上的大战,是一场只有五个人的博弈。魔族宗主东锷王凭借着婴灵剑以一敌四,他的对手便是龙族尊主北烛真君,烈剑门门主拓跖,灵鹫门门主武敖,还有灵鹫门少主瑛琪。
最终,灵鹫门主武敖殒命于瑶崖之上,他舍生用尽全部灵力,化身为一道神魔血印,将婴灵剑再次封印。
失去了婴灵剑,魔宗东锷王被其他三人击杀,粉身碎骨死于非命。随着东锷王的死去,这一场血色的暴风雨终于停歇下来,天下间才暂时回归平静。
而在这一场大战之后,灵鹫门少主瑛琪双腿残废,龙尊北烛真君也在不久之后生命枯竭陨落,烈剑门主拓跖也在不久之后垂暮凋逝。
关于那一场惊骇世人的惨烈博弈,唯一还活着的人,就是现任的灵鹫门主瑛琪。唯有他,还能向世人讲述那段过往的记忆。也唯有他,还在默默承受着煎熬。
如今,十年时间已经过去,但是灵鹫门主武敖的尸骨还抛置在魔族瑶崖之上,无法入土为安。随着岁月渐行渐远,步入暮年之际的灵鹫门主瑛琪越发愧疚思念。身为人子,他未能尽到人伦之孝,未能将先父安葬。这是他心中难以平复的一道深沟裂痕。
这种煎熬,是他无法回避的一种自责愧疚。并且随着时日深远,变得越来越重。
此时,修阳将厅堂房门推开,看到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就是灵鹫门门主瑛琪。
二人之间,隔着数丈之远。一刻中,修阳与他的父亲触目相望,偶然间停顿下来,室内气氛安静。
父与子,是人世间一种质朴无华的伟岸之情。亦师亦友,亦分亦合,彼此对立又惺惺相惜。彼此传承也在超脱。
首先,是修阳开口说话,他敬问道:“父亲,您近来无恙…………。”
“我尚好……,坐下说话吧。”瑛琪说道。
修阳步入厅堂,来到距灵鹫门主瑛琪适当的地方坐下。
“此次,你北峻山一行,可否见到你吕干世伯?”瑛琪问到。
修阳回答:“吕干世伯依然健硕,他对您也是多有挂念,命我代为转达…………。”修阳回答说道。
“嗯……。关于神魔血印一事,你吕干世伯是何看法?”瑛琪问修阳。
“吕干世伯说,神魔血印虽然强悍奥妙,但并非无懈可击,因此,我已经将神魔血印心法交给了吕干世伯。”修阳回答说道。
这时,灵鹫门主瑛琪仰天长叹一口气,神情有些许悲怮。沉默片刻之后,他说道:“吕干工于玄理机变之学,他既然这样说,想必是胸有成竹,一定可以解开神魔血印。”
听闻瑛琪的着一番话,修阳开始沉着下来,他问到:“父亲,神魔血印乃是我灵鹫门秘传之学,先不说吕干世伯是否真的可以解开。祖父尸骨与婴灵剑一同封印与神魔血印内,远在魔族巢穴瑶崖之上,仅凭我灵鹫门一家之力,想要破解神魔血印夺回祖父遗骸,按常理来讲,这是绝计无法完成的一件事。”
“哼……,难道,要我舍弃不管吗?”灵鹫门主瑛琪正声厉色的这样反问修阳。
“父亲息怒,我只是这样论事而已,并无舍弃之意。”修阳解释说道。
这时,灵鹫门主瑛琪的脸色变得柔和许多,语气也变得温和起来。
“哎,其实我何尝不知道,你与我的心思并无二致。只是,我难以平静得了…………。”
修阳在瑛琪身前,神情变得有些沉敛,他说道:“我也知道,父亲对祖父的思念变得更深了,愁肠疾苦,修阳自然也能体会得到…………。”
这时,灵鹫门主瑛琪顿首伤感,眼帘深深垂落。
修阳这样看着他的父亲,也难掩心中的暗伤。
俄尔过后,灵鹫门主瑛琪抬首说道:“你不会理解的,当你亲眼看着自己的生身之父,惨烈的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无能为力,十年了,那种滋味,你无法体会得到…………。”
“父亲,是我不孝,未能替您分忧…………。”修阳起身,伏跪在地上。
面对修阳如此真切的表露,灵鹫门主瑛琪忙说道:“不必如此,快快起身来。”
在这个厅堂之内,父子二人一番唏嘘长谈。好在他们都是经历过生死考问的人,懂得如何隐忍克制。偶尔的真情流露,也只能是过眼即失的一种奢求。
“其实,你说的有理,仅凭我灵鹫门一家之力,是无法完成的……,好在,我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在一个合适的时间里,灵鹫门主瑛琪这样对修阳说道。
“机会……,是什么机会?”修阳瞠目直视着父亲。
“今日,龙尊北岳真君派遣弟子来到山门,带来一份他的亲笔密函。”灵鹫门主瑛琪这样郑重地说道。
“哦……,有龙尊亲笔密函,不知所言何事?”修阳问到。
灵鹫门主瑛琪回答说道:“如今魔族强盛,已经到达极致,此前从未有过。如今已是人心惶惶,龙尊在密函中言明,要在入秋之后举事,联合神道中诸多门族,合力反击魔族。“
“果真如此吗?“修阳出奇问到。
“此等事情,岂有儿戏之言…………。“灵鹫门主瑛琪正声回答。
“龙族提领天下神道,如今要聚义共襄大事,我灵鹫门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只怕这战事一起,无论是神道还是魔道,都无法善终,落得个两百俱伤,尸骨遍野的凄惨结局去。“修阳黯淡双目,如此忧患地说道。
“若说是死伤,那是再所难免的。只是,战则伤,不战则亡。世事就是如此的,争斗数百年莫能概外…………。“灵鹫门主瑛琪如此说道。
“那……,以父亲的意思,该当何去何从呢?“修阳这样质问到。
灵鹫门主瑛琪向修阳凑近一点,抬手点划,他说道:“我已有深思,秋后举事,我灵鹫门自当全力而为。况且,我们只有借助龙族之力,才能去魔族瑶崖,夺回你祖父武敖的遗骸。“
“是。我明白…………。“修阳回答。
“记住,这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灵鹫门主瑛琪饱含期许与深意,这样再次叮嘱。
“父亲放心,我自当悉力以赴…………。“
听到修阳的这番言语,灵鹫门主瑛琪心中一宽,身躯向后靠在木榻,显得轻松许多。而后,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情,转而再次说道。
“龙族中的二位弟子,不得怠慢,你该去知会一声…………。“
“嗯……,不知道,龙族二位弟子,是何许人也?“修阳问到。
“是二位年轻弟子,其中有一位,你之前提起过,是你与朴浛的结义之交,唤作毕方。“灵鹫门主瑛琪说道。
“哦,既然是毕方,那么我该尽早前去相见。“修阳说道。
“也好,你这就去吧…………。“灵鹫门主瑛琪这样对修阳说道。
修阳起身离开坐席,向着厅堂正门而去。
走到门口,即将抬脚跨过门槛时,修阳又停下了脚步,转身回来。
灵鹫门主瑛琪抬眼问到:“哦,你可还有事…………?“
“是这样的,近来,我已经探寻到神卷的一些线索,过几日,我便出山去,寻找神卷的下落。“修阳这样对其父说道。
反而,那灵鹫门主瑛琪却说道:“我这一双腿,残疾已过十年,怕是再难以恢复了,你也不要再多费心思周折了,不要过分劳累了。“
修阳回答说道:“既然,神卷可以使父亲双腿恢复。那么,不管付出多少努力,都是值得的…………。“
灵鹫门主瑛琪说道:“神卷者,干系甚大,实则为一是非之物,何必去自找烦恼…………。“
“身体性命,授之父母,父母忧则我忧。父母之疾苦,为人子者应当感同身受,此乃孝义之所在,怎敢怠慢。“
罢了,别过父亲瑛琪,修阳走出门外,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厅堂之外草木楼阁之后。
灵鹫门主瑛琪望着修阳远去的身影,从修阳的身上,他看到了自己当初的影子。是的,他也曾年轻过,那时候的他,竟是与修阳那样的相似,同样都是那么执着,那么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