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早上小雪。
范思成褪下皮夹克搭在斑驳掉漆的椅背上，“让我请你吃饭就一碗豆腐脑？街头那家牛杂面不错，老黄酒正宗。”
唐镇宇谢绝，“面条就算了。”
范思成往碗里加了两大勺白糖搅匀，“生意咋样？”
唐镇宇说：“还行，你们呢，忙不忙？年前扒钱包翻院墙、撬窗户拧门锁的不少吧。”
范思成翻了翻毛衣领道：“贼也要过年啊，每天报案的比平时多出好几倍，忙的要死要活，估计大年夜也不得清闲。”
“这么忙还给你添麻烦。”
“瞧你这话说的，有困难找警察嘛。”
“那就不客气了。”唐镇宇从大衣兜里取出一个罐头瓶放在桌子上，“帮我化验分析一下。”
范思成拿起瓶子瞧了瞧，“这里面是土？”拧开瓶盖闻了闻，腥臭刺鼻。“卧槽，该不会是从茅坑挖出来的吧，像哪个家伙吃完生鱼片后的呕吐物。”
唐镇宇说：“你有办法弄清楚什么成分吗？警局里应该有这类技术部门，不过貌似你还没有进实验室的权限呢。”范思成切一声，“小意思，一般人可能没辙，我就例外啦。”唐镇宇听明白了，“关系户啊，怪不得年纪轻轻就当了警察。”
范思成吹嘘道：“只能说我在局子里为人不错，找同事帮点小忙都是乐意的。”
唐镇宇说：“有劳你了。”
范思成打包票说：“交给我吧，结果出来了我马上通知你。”
当天晚上，唐镇宇在老人村意外遇见蒋钦，也不能说意外，反正两人在一家拉面馆坐下了。窗外大雪如絮寒风凌冽，屋内煤炉火旺温暖如春，一墙之隔仿佛两个世界。
蒋钦咬开一瓶啤酒，吐掉瓶盖儿，“这是斯内克先生委托的东西，不能随便动。”
唐镇宇说：“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里面是什么？”
蒋钦说：“就算核弹也和我无关，信差只负责送货。”
唐镇宇正色道：“斯内克是个疯子，他把你送上绝路知道吗？”
蒋钦不高兴道：“不许你这么说斯内克先生，他是我们的首领。”
“他是首领，他也是希特勒，是恶魔。”语气愈发激烈。
蒋钦愠怒道：“镇宇，你喝多了。”
“我没有。”唐镇宇不由分说用筷子在包裹上戳穿几个洞，撕开包装，暴露出里面白色晶体状物。唐镇宇捻起一颗举在蒋钦眼前说：“你别跟我说这是冰糖！”蒋钦立刻泄气，唐镇宇说：“这下该懂了吧。”蒋钦狂饮啤酒，“那又怎样？”
唐镇宇恍然大悟道：“原来你都知道，所以斯内克给了你枪？醒醒吧蒋钦，运毒携枪这些足够直接判你死刑的。”
蒋钦说：“我不可能全身而退。”“为什么不能？”钦手肘撑在桌子上，向前倾着身子说：“我能理解斯内克，他藏枪是为了自我保护，三合会你也看到了，现如今三井市谁敢惹我们？还有这个，不送包裹哪儿来的钱资助筹建你的车队？斯内克先生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而且大家现在过得都很不错啊。”
唐镇宇扳过蒋钦脖子说：“他不是为了我们，他是为了他自己，斯内克为了拓展势力赶走三合会，连大学生的助学金和孤寡老人的棺材本他都赚啊。我不能再看着你往深渊坠落而见死不救，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蒋钦捶打胸口说：“你说我要怎么做？”唐镇宇猛然起身抓起包裹塞进火炉，蒋钦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急得欲伸手掏，被唐镇宇死死抱住。“唐镇宇，你有病啊！”等包裹都化为灰烬时，唐镇宇才松开手。“全毁了，你满意了？”蒋钦气鼓鼓坐回椅子上。
唐镇宇说：“我是在救你，不是毁你。”
蒋钦无奈道：“好吧，现在弄丢了斯内克先生的货，我跟你在一条船上了。”
唐镇宇问道：“你从来都没想过质疑斯内克吗？”
蒋钦捏眉心道：“从来没有，他人很好，跟着他有吃有喝，有兄弟有面子，有地方住，有大把钞票赚。”“可是他做的都是错的。”蒋钦反问道：“何为对？何为错？你为了道德守法落魄街头挨饿受冻遭人欺负的时候就对了？”
唐镇宇失望说：“出人头地有很多方法，不一定非要铤而走险。”蒋钦说：“可能我比你喜欢冒险。镇宇，说实话，既然你跳出来了就别再趟这浑水了。”唐镇宇说：“你也早点收手，为老婆孩子考虑考虑。”家人是蒋钦的一切，“你说得对，为了我们家小伍我会收敛小心的。”
唐镇宇说：“你觉得斯内克怎么样？”
蒋钦点上一支烟，“你问过我了。”
唐镇宇也从烟盒里拽出一支，“我是指在男女方面。”
“哦。”蒋钦鼻孔喷烟说：“外国人嘛，不像我们中国人含蓄，都很奔放的啦。”
“是嘛。”唐镇宇尴尬笑笑，蒋钦果然被蒙在鼓里。
供销社整修前夜，有两间房起火了，烧得只剩下四爿黒墙。同时大杂院一对父子失踪了，大家以为葬身火场，可翻遍了残垣断壁，连块骨头都没找到。同时不见爱人和孩子的妇女坐卧在火场碎石瓦砾之中无助恸哭，声声撕心裂肺。
二楼上观望的斯内克说：“太可怜了。”
一旁的蒋钦撑着栏杆说：“没找到尸体就还有希望。”
斯内克放下咖啡杯，拿过电话簿说：“动用Death所有力量帮帮她。”
蒋钦点头，“你真善良，斯内克先生。”
“密斯特蒋……”斯内克欲言又止，打岔说：“今天不会下雨吧。”蒋钦觉察斯内克似乎有难言之隐，便道：“斯内克先生，有话直说吧。”
“呃，这个……是这样——前段时间我看到Boy唐从你家出来，慌慌张张的可能有什么事，你们闹矛盾了？”斯内克眼神飘忽闪烁，蒋钦越发疑惑了，“没有啊，镇宇有来过？”敏感地回想起拉面馆里唐镇宇说过的话，“你觉得斯内克怎么样？……我是指在男女方面……你真的了解嫂子吗？……娜娜很漂亮，漂亮女人都不安全……娜娜很漂亮……她很漂亮……不安全……”
斯内克摇晃走神的蒋钦，“密斯特蒋？密斯特蒋？或许是我看走眼了，你不用在意。Boy唐风流潇洒太引人瞩目，看着有些长得像的人便会联想起他，他这样也很讨女孩子欢心吧，因为这个还把自己送进劳教所，真是长得好看也是一种罪过啊。”这话好像刻意提醒蒋钦某人可是有过类似前科。
蒋钦说：“斯内克先生，我失陪一下。”蹬蹬蹬下楼，碰见搬东西的驼子刘鞋匠，蒋钦拦住他，刘鞋匠说：“小蒋你不要捣乱，我家还没搬完呢，下午人家可就动工了，只剩不到半天时间。”
蒋钦急惶惶说：“耽误不了你几分钟。”
刘鞋匠直起腰（直腰和弯着腰也没什么区别）说：“好吧，补鞋还是要蟑螂药、老鼠药、老皇历？”
蒋钦说：“就问你几句话。”
刘鞋匠白他一眼，“没工夫！”
蒋钦塞给刘鞋匠十块钱，“刘罗锅，这能买你多长时间？”刘鞋匠笑眯眯道：“十分钟，你问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蒋钦于是问：“你可是一直都在这里？”刘鞋匠道：“废话，我一驼背外面讨不着活计，只能做些小本生意，不守在这儿还能去哪儿？”蒋钦又问：“那你前几日是否见唐镇宇回来过。”“小唐啊……”刘鞋匠努力回忆一番，“哎！还真有，我还跟他打招呼来着，小唐着急忙慌的也不搭理我。”“他是不是去我家了？”刘鞋匠说：“这我倒不清楚，确实是上楼去了。对了，小唐上去没大一会儿我听见有女人尖叫。”
蒋钦紧张道：“女人尖叫？谁？”
刘鞋匠捏下巴，“听着像你老婆。”
蒋钦双眼爆出，恨得牙痒痒，“他对我老婆做了什么？”
刘鞋匠说：“也不晓得，很快他就下来了。下楼前好像还讲什么潘金莲、武二郎的水浒故事。”
蒋钦怒道：“****的我就是武大郎啦，他还不如说他是西门庆呢。”
刘鞋匠见状不对劲，“你们……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没事。”蒋钦双眼猩红道：“我只是想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