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夜,丑时。
绣楼上花灯灯芯燃尽,一盏一盏暗了下去。二楼房间的灯也一盏盏熄了,寻欢做客的欢客们也在一间间香阁里酣然睡去。唯独一间房内的灯还亮着,纸窗上映出一个静坐在窗前的绝美的剪影。
丑时一刻,后院的下人们也歇下了。窗外的流水虽白日里不停奔流,此刻也静了,夜色下不细看只当它是一滩死水。灯花在火中崩开,溅出一星半点火光。房内只点着一盏烛,使这房间一半笼在光下,一半浸在暗里。羽仙在这光与暗不甚明朗的界限里,茕茕孑立。
丑时过二刻,水流甚缓,烛光微暗,房中仍只一人。四周万籁俱寂,只后院传来阵阵响动,想必是那匹马又在踢厩门,不过几声便安静了下去。为防备姑娘出逃,这烟柳之地是不允许外来车架入内的。每一个阁楼后都自备有马匹与车架,为的是方便楼中之人出外采购,另有软轿数顶,自是为姑娘外宿预备下的。这马匹是忌生的,一旦生人靠近便嘶叫不止,另有守夜小厮数人。是故楼中老鸨不曾担心。
丑时过三刻。
羽仙其实并未有感到多失望。朦胧中,她又想起许久以前,那时的她尚年幼,是被世家大族养在中深闺的花,对来得毫无征兆的变故来不及防备。一门望族说覆灭便覆灭,一夕之间往日萦绕周围的家人们的音容笑貌全成了泡影,只剩下惊慌失措的奶妈抱着自己四处乱闯。昔日幽深冷寂的后院被一把火烧个干净,她只能惊惧的看着巨木一棵一棵倒在火光里,好像自己的脚下也生了根,死死将她束缚在那里。
是奶娘突然发现她不见了回头来找,那时火苗已经燎到了裙角。
后来他们随着难民群趁乱混出城。行一路,停一路。虽一路奔波,露宿荒野,奶娘却总是能找到食物。
直到遇上一个黑脸的汉子堵住去路。虽连日奔波,二人俱是蓬头垢面,但看身形弱小,必是容易被欺辱的。那时奶娘将她护在身后,将剪刀紧攥在手里,与那人僵持许久。躲在奶娘身后的她突然被一股力提起,狠狠掷于地上。
“这小丫头片子倒还有几分标致,想必能卖不少钱。”她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看样子这劫道土匪还有同伙。她抬头看向来人,来者是一个肥粗矮个。
“是呀,看这小模样,啧啧,长大定是个美人啊,不如,我们。。嘿嘿。。”
“放屁,那红杏可说了,她只要清官儿。”
“那我不来真格的,就解解馋。”
“哟哟哟,你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么。”
“那你先?”那黑脸汉子虽这样说,眼睛却一直放肆的在奶娘身上上下打量。
约莫三更,传来一阵打更声。房内的蜡烛突如其来的灭了。羽仙心中“咯噔”一声,不自觉绷紧了身子。良久,却未有任何其他声响。不由叹口气,全身松弛下来。
羽仙才发觉到自己已是一身的乏意,未有再点燃蜡烛,径直去床前预备更衣就寝。
“房里还有男人呢,你竟然这般不防备?”似有人在耳边讪笑一声。在羽仙听来有如一道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