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冰和陈晗一下子没有缓过劲来,唯有作为当事人的徐晋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年他也是黑虎营敖雄都统麾下的一名将士,渐渐的他武艺展现出过人天赋,敖雄都统便时常暗自教习他统兵布阵之道,两人私下以师徒相称,这关系也是日渐熟络,当七国争霸时代结束,秦朝横扫六合,建立大统一王朝,朝野党派林立,老师性格耿直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所以这战争结束,老师势微,那些乱党便向秦始皇进谏谗言,导致老师戎马一生,最终却落了个流放边疆的命运。
眼前的身影并不真实,仿佛一道光影一戳就碎,几千年后,师徒二人以这样一种方式再见,只是一个成为了活死人,而另外一个则只剩下残破的神魂,被强行镇压在这个地方,负责驻守这道青铜门户。
“师傅!”徐晋跪伏在地面上,沙哑的嗓音带着无尽的悔恨,他恨自己当年为什么来晚了一步,他早就该猜到那帮乱臣的心思啊,师傅身为黑虎营的都统,极得军心,如果师傅心生谋反之意,想必那数千黑虎军士都会跟随,这番隐患那些乱臣又如何猜不到,所以他们生了斩草除根之心,在师傅被流放边疆的途中,将其暗杀,当他赶到时,只剩下倒在血泊中的车夫,和碎裂开来的马车。
后来,徐晋被征调,成为行宫工程的一名劳工,只是因为他天资聪慧,从中学得了阴阳五行,八卦遁甲之法,升格为一名工匠,只是他最终也没逃过那宿命,以活死人的形态活了下来。
在漫长的时间里,他将行宫上下都摸了个遍,最终才明白,嬴政的狠辣之处不止于此,师傅死后,他将师傅的神魂拘役出来,祭炼为灵魄,负责镇守这往生廊道,
俗话说的好,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此时毫无意识的灵魄,双眼泛着火光,手持血色板斧对着他曾经的徒儿横劈而下,空洞的眼神只剩下杀戮,真正的敖雄早在几千年前就死了。
徐晋挺直了身子,并没有闪避,虚幻的板斧宛若实质,砰的一声砍在徐晋的左肩上,浑浑的巨力涌入体内,徐晋闷哼一声,肩部露出的一道深深的豁口。
徐晋咬了咬牙,怒吼道:”师傅,我一定会将您从痛苦中解脱的!”
这是他徐晋的原则,即便眼前的身影只是一道灵魄,但是尊师重道的规矩不能破,三板斧,就挨三板斧,他就将击碎这道灵魄,让师傅得以解脱,而到那时,自己在这世间最后的念想也就不复存在,可以了无牵挂的得到解脱。
砰!灵魄之力不容小觑,板斧携重均之力砸下,正中徐晋的脊背,咔嚓!后背上又是一道深深的豁口,徐晋身子一软,一下子倒在了地上,一口黑血猛地从口中喷出。
徐晋闭上了眼睛,双手倚着地面等待第三道板斧的到来,但过了很长时间,那预想中的第三道板斧也没有到来。
砰!仿佛是金属坠地的声音,发出铮铮的轻鸣。
蓦地,徐晋睁开了双眼,只看到一个浑身颤抖的身影,也许是诚意感动了上苍,被压抑在灵魂深处的本体意识陡然迸发,敖雄有了片刻的清明:“走!快……走!”
“师傅!”徐晋的嗓音低沉,带着呜呜的哭咽声,可惜眼泪早就在几千年前就流干了。
敖雄在极力的压制灵魂内的邪恶意识,眸光闪烁,火光忽明忽暗,抽搐的脸庞青筋暴起,在竭力的斗争,只因为身下是自己曾经的爱徒。
咔嚓!敖雄怕一会儿失去意识后又要伤及爱徒,竟生生将自己的手腕掰断,本体意识被压制了漫长岁月,这短暂的苏醒也只不过是昙花一现,最后的一刻,敖雄伸出两根手指戳穿了自己的双眼,低吼道:“杀了我!”
砰!仿佛是卸去的一身的力气,老将军跪倒在地上,本体意识逐渐丧失了主导权,邪恶的意识也将再度主掌这灵魄之体。
陡然间,灵魄再度散发出冰冷的杀戮气息,只是这一次灵魄寻不到方向,它只能摸索着捡起血色板斧朝眼前的空气挥砍。
“你还我师傅!”徐晋绝望的怒吼声响彻整个空间,站在远处的陈晗和叶冰二人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有说不出的慨叹,真是造化弄人啊!
一拳,又一拳,徐晋疯狂的将拳力挥在灵魄的身上,他要让师傅得到解脱,他要将这包裹着师傅灵魂的邪恶灵魄击打得粉碎,一阵阵闷响连绵不绝,不知道多少拳过后,灵魄浑身开裂,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
呼哧!徐晋剧烈的喘着粗气,仰天悲嚎,他不明白上天为何总是喜欢捉弄人,他不明白这天下王法,这朗朗乾坤,护的究竟是谁的道。
“徐兄,你看?”陈晗指着那已经不成人形的灵魄,忽然大喊道。
此时,原本已经陷入死寂的灵魄胸腹陡然间胀起,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那里钻出,仿佛是生命的初生,胸腹越来越鼓胀,当达到极致后,砰的一声开裂,一团朦胧的白色光团从里面飞出,光团给人的感觉很纯净,没有丝毫的瑕疵,这是一道得以解脱的灵魂,最终,白色的灵魂光团越发越高,在虚空中消失不见。
“师傅,走好!”当那白色的光团最终消失在眼际,徐晋挥了挥手,平静说道。
这对于师傅来说是一种解脱,但是徐晋却感觉空落落的,仿佛是有人把自己挚爱的东西夺走了一般,这种感觉很难受,浑身的力气在此刻泄了一半,无力感疯狂的涌了进来。
“你们走吧!”徐晋摆了摆手,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陈晗一惊,前面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这一路若非有徐晋带着,仅凭他和叶冰两个人是决计无法到达这里了,如今徐晋说出这番话,是何意?他是想歇一歇,还是停在这里永远不走了。
叶冰也有些担心,一时间气氛变得焦灼起来,前方的门户内部不知何时光亮起来,透露出一种莫名的气运。
“前方八卦门!只有一道门是通往行宫的正确途径,如若走错了门,那绝对是十死无生,所以万万要小心!”徐晋闷吼道,他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
“你?”心中的话还未说出口,陈晗望着徐晋的后背,忽然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徐晋的后背不知何时附着上一层血焰,他的骨头,和干硬的肌体在血焰的燃烧下发出噼啪的想成,一滴滴黑色的血液顺着身子淌在地上,啪嗒!地面被溶得坑坑哇哇,缕缕轻烟从中冒出。
“刚才只不过在硬撑着!灵魄的板斧早已经洞穿了我的灵魂,如今也只剩下最后的挣扎了!”徐晋惨然一笑,到了这一步他反而是豁达了,漫长的生命让他早已看透的生死,死亡只不过是生命的另一种延续罢了。
“徐兄!”陈晗的神情中闪过一丝不忍,生命的流逝是如此的不知不觉。
“叶姑娘,谢谢你的信任,我早已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即便挣脱这具躯体的束缚也不能再入轮回了,带你们来这里,一来是了却自己的夙愿,二来是想拜托你们一件事情。”徐晋的气息逐渐微弱,半个身子都已经化为了一滩黑血。
“你说!”叶冰道。
“我只希望你们最后能毁了这座行宫,给我,给师傅,给那些冤死的人一个交代!”徐晋的话音低沉,血焰的燃烧速度极快,他只剩下一颗头颅在地上挣扎。
叶冰望着他,神色复杂,陈晗在心中焦急的吼道答应啊!快答应啊!
最终叶冰缓缓点了点头,地面上只剩下一滩黑血和滚滚冒出的烟雾,不知道是幻听还是什么,陈晗隐约间听到一阵笑声,那笑声里带着不舍,带着满足,还有一种淡淡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