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羽一进入落仙冢,眼见情景与在外所见的情景完全不同。
这是一座城镇,一座热闹的城镇,城中酒馆茶楼林立,人流熙熙朗朗,走在那石卵路上。四周声色各异,茶楼里的说书声和叫好声,积着油垢的厨房后窗处老妈子们扯闲篇的声音,赌场里的喊大喊小声,市井里的叫卖声和二流子调戏少妇的流里流气的声音等各种各样的声音,完完全全的都进入了燕羽一的耳朵,似乎在燕羽一进来之时,这座城镇便又了一点按捺不住地兴奋,跃跃然的,还有点絮叨的。
燕羽一走马观花般的走在石卵路上,各式各样的建筑显示着这城镇的繁荣。晾着衣裳的晾衣竹竿横七竖八的摆在巷子里;一些木板楼阁上还摆放着花盆,里面种着水仙花,娇艳欲滴;旁边的阴沟溢着水,水上还浮着些鱼鳞片和老菜叶;而碎了乱了的瓦片像是燕羽一此时的心一般。
梅仙渡茶馆二楼,靠窗坐着一个白衣青年,静静地品着手中的香茶,安静的不惊起一丝灰尘,燕羽一远远的望去,便觉这人似乎与天地融为了一体,而在等他看到了白衣青年的面貌之后,却如晴空霹雳,这人正是他的义父和师傅燕慕云。
想了想,原来这是梅花镇,正是当年师傅收养自己的地方。
“少侠,有没有兴趣上来喝一杯?”燕羽一在凝神中,突然耳边传来一男子的声音,抬头望去,正是靠窗的燕慕云说的,此刻他提了提茶杯示意,对着燕羽一微微一笑。
燕羽一点了点头,进了梅仙渡茶馆,踩着咯吱咯吱声的木板楼梯上了二楼,坐在了燕慕云的对面,二人具都白衣,一个书生意气,一个仙风道骨。
台上的评书在说了一声‘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便下了台,转而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子抱着琵琶上了台,弹奏起了清平乐,许是声乐好听,许是女子漂亮,台下的听客们的叫好声渐渐的都压过了琵琶音。
而燕羽一和燕慕云二人相视坐着,不说话,茶水没了便满上,满上了便喝完。
良久,燕慕云抬起头,对着燕羽一说道,“你父母来了。”眼中淡然的神色令人看不到他的心里。仿佛并不知道这话对燕羽一的触动是多么的大。
茶馆楼下,急匆匆的走进二位四十岁左右的穿着粗布麻衣的男女,咯吱咯吱的木板急促想起,便来到了燕羽一桌旁。
“儿啊,你终于回来了。”那中年男子对着燕羽一说道。
燕羽一看着他,鬓间些许白发,蓄着胡须,打理的很干净,眼角也有着些许皱纹,额头的抬头纹静静看去,似乎能够感受到时间在他身上留下的含义。而旁边的妇女,天庭饱满,微微笑着,眼角的皱纹也随着她弯弯的月牙而充满了笑意,而从精致的五官中可以看出这妇女在年轻的时候必定是一个美人。而燕羽一越看着,心中越觉触动。
正准备转头看看燕慕云,却发现已经不在位置之上了。而看着面容与自己十分相像的男子,心中不禁升起一股亲切,一股由血缘而起的亲切。缓了缓情绪,轻轻的喊了一声,“爸,妈。”
中年男子和妇女许是太久没有听到这话了,眼眶竟是微微泛湿,在努力克制着不哭出来,而许是觉得不能再这么多人的面前流泪,便连忙说道,“走,回家去。”话语虽短,但因情绪的激动,却是语音都有一些颤抖。
不多久,燕羽一他们一行人便是来到了一土瓦房前,一个别致的小院用木樽和竹片围着,庭院打扫的很干净,南边养着些鸡鸭鹅,许是土狗会咬家禽,便是没有养。东边栽种着一颗梨树,枝繁叶茂的,开满了白梨花,树下摆着一张石桌,还放着几张靠背竹椅,许是农闲时分,便坐在这,喝着自己炒的茶叶煮的茶,聊聊家常。院门没有关,燕母拉着燕羽一便去石桌那边坐下。燕父也跟着,眉眼舒开,显然是对自己儿子回来很是高兴。
待燕羽一坐下,燕母,便去厅里拿出了茶杯、茶叶、炭锅,在石桌上引燃炭火,烧起水来。燕父坐在一边的躺椅上,从背后抽出一根旱烟管,在布鞋底下敲了敲,从烟杆那里吊着的布袋拿出一些烟丝塞在里那个烟头里。把烟头放到炭火上,吧唧吧唧的抽了几口,烟丝燃了起来,燕父吐出几口烟,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而此时的燕母在和燕羽一拉家常,但都是燕母在说话,比如,“隔壁的二娃子昨天上山打猎打到一头野猪,送了他们家一头野猪脚,这孩子和老猎户一样心善”;又如“东边那个朱家的好色的财主前几天娶了第九房妻妾,祸害了别人家大好年华的闺女,真是缺德”;还有“儿啊,今年你都快十五了,赶明儿我去找王婆给你找一个,保证是水灵灵的特招人喜欢”等等。
燕羽一静静的听着燕母唠叨家常,看着燕母熟练的把茶用烧开的水滤上几遍,很快的泡出喷香的茶水,给燕羽一倒了一杯,燕父到了一杯,之后自己倒了一杯,燕父再次用烟斗在鞋底下敲了敲,,燃尽的烟丝团被他敲了出来,将烟杆放在一边,叫燕羽一喝茶,燕羽一见他轻轻的抿了一口,然后在嘴里过了一会味,吞了下去,之后满是满足的说道,“你妈这泡茶的手艺真是没得说了,找女人呀,就该找你妈这样的。”燕羽一看了看燕母,而此时的燕母却是满脸的红霞,打了下燕父,“都老夫老妻了,每次喝完茶都会这么说下,在邻里邻外这样说,现在在儿子面前还这样说,你还真是一个老不羞哩。”
燕羽一看见这种温馨的情景,不觉笑了笑,手中握着茶杯,却怎么也没法喝下去。良久,燕羽一叹了一口气,眼中的燕母燕父,农家小舍渐渐的模糊消失,就连他手中握着的茶杯也消失虚无。
燕羽一知道,从一开始他就进入了幻境,他很不舍得离开父母,但这并非是真的,尽管可以享受下去,也许可以取得一个讨人欢喜的老婆,像父母那样秀恩爱;或许会和隔壁的二娃子上山打猎玩玩;或许会和燕母一样说着朱财主的不是,但这都要限于梅花镇当年没有被魂九厉屠城,那么他便不是今日的他,那么他便可以陪伴在父母身边,那么他可以过一些平淡的生活。但是这都变了。他是一个修仙者,修仙忘情断往事,这是修仙者最需要注意的事,也是修仙者最悲哀的事。
而燕羽一,此时只能将这份埋在心底的思念继续深藏起来。深到连他都不想触碰,是以他不敢再在幻境中待下去,不敢看着父母一天天老去最后仙逝。就把这最美的瞬间留在我的脑海里吧。燕羽一闭上眼睛,心中默默的说道。眼角流下一颗泪珠,顺着脸颊,慢慢滴落在脚下还未消失的土地上。这是忘情的眼泪。
待他再次睁开眼时,眼前出现了二条道路。一条直通虚无,还有一条,尽头波光粼粼,上面映衬着在外四人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