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邙仲就背起楚文景往外走去,只是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原本已经休息一晚的凌渺渺,此时的脸色却是十分的难看,简直和楚文景的脸色有得一比了。
皱着眉头想不通为什么,遂又觉得可能是这几天一直没有休息好,再加上食物和温度的原因可能才导致脸色不好吧。想着便一步当先的走在前面,往山下走去。
望着眼前依旧毫无生气的景象,空气中的冷冽,和刺骨的寒冷顺着呼吸瞬间浸透身体内的每一个角落。就连呼吸都觉得难以忍受,冰冷的空气像钢针一样密密麻麻的扎在肺上,像是刺破纤薄的血管,使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淡淡的血腥气息。
一行三人,蹒跚的行走在银装素裹的山间,一路沉默。终于快到山脚的时候,遇到了几个准备上山来找邙仲的人。
几人一见邙仲身上还背了一个人,立马围上前来,当先一人满脸的虬须,右脸颊上还有一道贯穿半张脸的剑伤,双目瞪大,给人一种凶神恶煞的错觉。
“邙仲,这是怎么了?”那人打量了一番昏睡在邙仲背上的人,又转眼对着我打量了一番。
“我在山上的时候遇见他们的,这位兄弟伤的有点重,我送他下来找大夫看看。”邙仲弓着腰,努了努嘴,指了指身上的人。
“来,我帮你”那人听后,二话不说的背过身去,半蹲着身子就让邙仲将人放到他的身上去,身边的其他几人也忙着帮邙仲将人扶下来。邙仲也不客气,这背着一个人走了大半天了,确实有些累了,便将人放了下来。
原本只是三人下山,一路艰难行走,此刻有人将楚文景背走,就连我身边也来了一个半大的孩子十三四岁的样子,伸手扶着我的胳膊。
感激的对着那孩子笑了笑说了句谢谢,那孩子却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糯糯的说了句不用客气。
刚一进村子,就有好些人围了上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相同的是这些人脸颊凹陷,肌肤干瘪,眼神也黯淡无光。
一路前行,身边都是衣着破烂,面容倦怠的人们。有些人手里还用棉衣和动物的皮毛紧紧地裹着手里的孩子,有些人则紧裹着身上并不算十分厚实的衣服,满眼希望的看着面前的这群人。随即看见他们不过是扶着人急急地往村里的一个方向过去,手上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眼中的光亮也渐渐的黯淡下去。
一路走来,已经看见好几户人家的房屋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坍塌一隅。眼前破败不堪的景象,以及人人脸上焦虑不安却又无计可施的神情,深深刺痛了我。同时也让我深切地体会到了,邙仲为什么一定要在那么冷的天还要上山去,因为此刻的景象,哪怕只是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他们也会奋不顾身的冲上去。
很快一群人就进了一个低矮的小院儿,里面的人一见众人,立马将人迎了进去。
将人放下之后,一群人被大夫全赶了出来,围在房间门口。大冷天儿的在屋檐下也挺冻的,便都去大厅等着。僵硬的手指捧着温热的茶水,才逐渐有了知觉,一直到一个时辰之后,大夫才从房间里出来。
“李叔,怎么样啊?”邙仲赶忙迎了上去
“这小子真是命大”那大夫感叹了一句,目光随即转到我身上“姑娘也不用担心,他身上的伤虽然看着严重,但是其实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这几日未怎么进食,再加上在冰天雪地里受冻,气血郁结,所以才会昏迷不醒。我已经为他施针,等会再喂给他一些热汤,就没什么大碍了,很快就可以醒过来了。”
邙仲有些惊诧的看着李叔,皱着眉头,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我听着他说的话,点了点头,张嘴想要说一声“多谢”,却不曾想一直郁结于心的闷痛,此刻却再也抑制不住,张嘴就喷了出来。
“姑娘”耳边传来的是有些熟悉的邙仲的声音,而后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眼前一片模糊随后便是一片黑暗。
雪还在簌簌的落下,就像一直到不了头。
等到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两天之后,醒来的时候楚文景正靠坐在船沿上,眼睛上还蒙着纱布。一张脸还是有些苍白,但是比起他之前死气沉沉的一张脸,已经好了太多了。
“你醒啦”楚文景很警觉地发现了躺着的人醒过来
“还有哪里难受吗?”
张嘴想要回答他,但嗓子就像破风箱一样发出沙哑的声音,而且干涩难耐。
“你等一下,我给你倒一杯水。”说着他就摸着床边的站起来,慢慢的往房间里的唯一的一张桌子移过去。过程虽然有些缓慢,但是却是准确无误的走到了桌子前面,就像已经走过了无数次。
“来,我喂你喝一点儿水。”说着他坐在了床沿上,伸手将我扶了起来,靠在他的身上。只是眼睛看不见,他的手就那么端着一碗水悬在我的面前,不知道真么办。
我伸手将碗移了过来,就着他的手慢慢的喝了一些水下去,干涩的嗓子也不像之前那般疼痛了。
“我睡了多久了”有了水的滋润,说话都稍微顺畅一些了
“你睡了两天了”
“两天?”我倒是没有想到自己会昏睡两天。
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我已经喝好了。他会意的收回手臂,慢慢地走过去将碗放好。
我看着他的动作,有些担心”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楚文景放好了完之后,回过头来“我身上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再休息几天就没事儿了,只是.....”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是也能够想象他皱眉的样子“只是着眼睛还要些时日才能好起来。”
转了转眼睛,呼出一口气“怕是短时间出不去了。”
楚文景也默默地站在一边没有说话,想来也是在思考这件事情,他们从落下山崖到被困雪山,再到如今一个瞎了,一个躺在床上暂时动不了,已经耗费了好些时日了,也不知道苏瑜他们怎么样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感觉自己躺了两天,全身上下腰酸背痛的,怎么躺怎么不舒服。
“刚过午时。”
原来刚过午时,想着就想起床,结果却被楚文景止住了动作,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楚文景虽然看不见,但是也猜到了我的疑惑“你刚醒,还是先躺一会儿,我去给你那些吃得来,等你吃了东西有些力气了再起来活动吧。”
说着便不由分说的将我塞回了被子里,替我掖好了被角,而后转身出去了。其实楚文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动作是有多么的温柔。
不一会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手上托着膳食,率先走了进来,满面笑容“姑娘终于醒了,这里有些吃食,山野粗食,姑娘千万不要嫌弃。”
楚文景也跟在后面,慢慢的挪了进来,那妇女看见了连忙上前伸手去扶他,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在那人的手楚文景的手臂的时候,楚文景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而后便立刻放松了下来,顺着那人的搀扶,慢慢的走到了饭桌旁。
安置好了楚文景,她便过来搀扶我起来,一边替我穿衣服一边笑说道“姑娘,你和你叫相公之间的感情可真好啊,你可不知道他一醒就在找你呢!你昏迷的这两天,他是寸步不离的的守在你身边呢。”
我有些诧异看着楚文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心里百转千结,倒是一时之间没有发现她话里自动自觉的将我和楚文景看成夫妻了。
饭桌上只是一些清淡的米粥”姑娘你千万别嫌弃,趁热喝了吧,暖暖身子“
我感激的点了点头“谢谢大娘”
罗大娘有些赧然“不谢不谢,这有什么好谢的。”
罗大娘又盛了一碗米粥,放到楚文景的面前”公子你也吃些吧,这几****也没有好好的吃过东西。”
楚文景倒是没有多说什么,拿起碗筷便慢慢的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就见底了,看着他这样我也不免食指大动。
用过饭之后,我在楚文景的搀扶下,慢慢的往外走去。周围依旧是一片银白,家家户户都紧闭房门,希望借此抵挡寒气。
屋檐下也有几个不怕冻得小孩儿在路上跑来跑去,但是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的都有些凹陷,那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结果。
“这里是不是已经没有什么吃的东西了?”虽然是这样问,但其实心里已经隐隐有些猜想。
“恩”
看着这几个孩子脸色,已经之前进村子的时候遇到的那些人的神情,心里有些不舒服。
“你说我们运过来的粮食能够就多少人?”
身边一阵沉默,这个问题是一个假设,假设我们当时运来的那批粮食并没有被雪崩掩盖在厚厚的积雪里,假设我们的人顺利的将这批粮草运进了墨阳城。但是又有多少像这种生活在偏僻山脚下的人,每天饱受严寒和饥饿的困扰,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界线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