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太阳一下山，这风就不见个停。
但眼前的一切，却比屋外的风更让青林的心“哇凉哇凉”。
“我一直想和你说的，但你一直没给我机会。”顾莺莺虽然装作一脸的无奈，但语调中却还是难掩幸灾乐祸之情。
“什么机会？你有机会把你姐姐的鸡毛蒜皮全都和我介绍清楚，却没有时间和我说‘我姐姐已经死翘翘了’这几个字？”
青林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这个披着男孩外皮的小狐狸，绝对是在耍自己玩。
驱车近两个小时，费了不小的力撬开了公寓的房门后，第一个映入青林眼帘的，就是一张16寸的黑白肖像照，还有照片旁边的一束白花。
顾青青确实是一个漂亮的小美人。即使照片被蒙上了黑白色的灰暗，照片上的她依然笑得很灿烂，她脸颊上那深深的两个酒窝依然是那么清晰，那么漂亮。
不过，即使是再漂亮的死人，也不会引起青林一点点的兴趣。
——顾莺莺的姐姐顾青青，早在三个月之前，就已经因为意外事故身亡了。
“看眼前这个情况，我猜三个月刺激你到你父亲的事，就是你姐姐的死吧？”白忙一场的青林，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了沙上：“就当我之前没给你机会，现在我听你来说。这个顾青青是怎么死的？自杀，还是他杀？沉船，还是撞车？”
“这我就真不知道了。”顾莺莺无奈地双手一摊：“我姐姐在十二岁的时候就搬出了家，我最后一次见她还是两岁的时候。如果不是三个月前收到她朋友寄来的讣告，我根本就不会想得起我还有这么一位姐姐。”
“父亲想杀女儿，妹妹不知道姐姐的死活，你这到底是怎样的家庭啊？”青林看了看顾青青的遗照，苦笑道：“还害得我白高兴了半天。”
“是啊，她当初因为受不了这个疯狂的家，受不了我那个神神叨叨的父亲，就自己偷溜出了家。她走了也就算了，可现在又……”顾莺莺看着照片中那陌生的姐姐，又开始了他大段大段的抱怨。这个有些病态的家庭虽然还没有将顾莺莺弄疯，却已经把他折腾成了一个中年的长舌怨妇。
不过青林这次没有再去听顾莺莺的“凄惨童年”，因为他忽然看见了另一个东西，一个一下子便吸走他全部注意力的东西。
顾莺莺也是第一次来他这个陌生姐姐的住处，看这蜡烛香案的摆设，这白花的祭奠，这高竖的白幡横挂的灵布，看来这位替顾青青处理后事的朋友，对她算是够仗义的了。
可这又有什么用？死人又看不见。即使能看见，他们也不会在乎，这一点顾莺莺再清楚不过了。
刚逝去的缚灵只在乎人生不要将他们忘记，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就只想人生快些将他们忘记，好继续自己的人生。
当过去了太长的时间，缚灵就不会再去在意与生之间的关联了。他们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孤独和痛苦，再也顾不及其他了。
正当顾莺莺又开始胡思乱想时，忽然看到青林走到了顾青青的遗像前，伸手抓起了照片前的一张黄纸。
顾莺莺疑惑地走到青林面前，凑过头去看那张黄纸。
这应该是纸钱，一张近圆形的黄纸中间，被镂空出了一个正方形的空，就像是铜板似的。上面有两个字，字看上去很眼熟，但写法却很奇怪，歪歪扭扭不伦不类，看得顾莺莺一头雾水。
顾莺莺不认得，青林却认得——事实上青林不认得的中国字，还真没几个。
这是小篆体的“建武”，这是模仿汉代古币的纸钱。
这纸质，加上这写法，如果青林没有看错，这是中国最老的纸钱，俗语中常提到的“有钱能使鬼推磨”中的“钱”，指的也就是这种纸钱。
看这字的笔迹，这纸钱不像是工厂出品的，倒像是人手书写的。
现在这个繁忙的年代，人们应付自己还来不及，又有多少人会这么兢兢业业地自己动手做纸钱来凭吊逝？即使有人会，其中又有多少人知道这种最古老纸钱的制作方法？
凑巧的是，青林就认识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食古不化的家伙。虽说无巧不成书，不过也不能这么巧吧？
青林非常不愿意相信自己想到的事，但他一定要证明自己的想法。这样想着，青林忽然伸手抓起顾青青的照片，用力摔在了地上。
“啊！”伴随着顾莺莺惊讶的尖叫，相框的木架和玻璃立刻在地上变成了无数的碎片。
“你做什么？”顾莺莺瞪大了疑惑的双眼：“她都已经死了！”
“是啊，她已经死了，二十九岁便已经红颜薄命，命丧黄泉。”青林蹲下了身，在遗像的残骸中找寻起来：“但你看到了她的缚灵了么？”
顾莺莺被青林问得一愣，他确实没想到这个问题。
“不用费力了，这里连鬼的影子都没有——虽然这句话放在这儿好像有些别扭。”青林一边将玻璃碎片和木屑扔到一旁，一边说道：“她的灵魂不在这儿，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顾莺莺咽了一口唾沫，颤声问道：“你的意思是……她，她也变成了……”
“不可能。”青林干脆地否认了顾莺莺的设想：“才三个月，缚灵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变成地魂或是怪，所以你的姐姐要不就是聪明到这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替身的笨蛋，要么……”
青林的话说到一半，忽然戛然而止。而他的手，也停下了翻找的动作。他已经找到了那个他并不想找到的东西。
“要么怎么样？”顾莺莺忧心忡忡地问。
“要么就是她被人给超度了。”青林站起了身道：“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玩这么老套的把戏？”顾莺莺没好气道：“我最近坏消息听得够多了，先听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你的姐姐没有变成会吃妹妹的恶鬼，她确实是被超度了。”
“哦！那就好！”顾莺莺松了口气：“那坏消息是什么？”
“坏消息就是，你姐姐是被人超度了，而且是被这个人超度了。”青林说着，将找到的“东西”递给了顾莺莺。
又是一张纸，又是一个顾莺莺不认识的，歪歪扭扭的字。
“……这右半边好像是个‘令’字，不过这左半边像是人的笑脸一样的字，我就不认得了……”顾莺莺费了半天劲儿，还是没认出来。
“真是难为你了，这半边是汉隶体的‘羲’字。”青林感慨万千道：“这是个字，就是替你姐姐超度的姓氏。”
“姓‘羲’？百家姓里怎么还有姓这个的……”顾莺莺狐疑地看着青林问道：“听你这话的意思，你认识他？”
“我还真希望我不认识他。”青林似笑非笑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羲氏的人也进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