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祸水
“下午四点，老门东附近的一家星巴克里迎来了几位样貌不俗的客人，他们的出手极为阔绰，点了满满一桌子的咖啡跟甜品。其中，又以那位身材高挑、充满浓浓贵族气息的金发女士最令人印象深刻，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遵循着某种特殊的礼仪，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法国郁金香的优雅动人，而她身边那位稍稍年轻一些、安静喝着红茶的女孩子，则像一朵幽秘却沁人心脾的百合，别有一番风情。”
吧台后面，年轻的服务生程远用稍显谦卑而又老成的笔调，写下了上面的文字。他恰好去过欧州游学，对于那儿的风土人情有些研究，一眼便看出了小姨张可人的与众不同。而后者，自然就是千叶薰了。
“她们两人中，必将有一个会成为我的女友！”
一连串的计划疯狂地冒出头来，程远从未有过地冲动着，早早地结束了今天的工作。作为南大社科类的一名优秀研究生，他正在为自己的下一篇论文收集素材，服务生不过是他方便开展深入研究的一个幌子罢了。他，怎么可能会是个卑躬屈膝的服务生？
……
傍晚，南京城里的闷热气温略有下降，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咖啡厅里，何安等人围在一张桌子跟前聊天，临街的玻璃窗户上还沾着细密的水珠子。
不算太正经的“不打不相识”之后，陈旭俨然一副乖乖男的含蓄姿态，窝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就差没在脸上写下“安静的美男子”这几个字了。
何安跟赵卫东看在眼里，都鄙夷得很。
“我说小旭子，看不出来你这么腼腆啊！”张可人浅浅呷了一口咖啡，眯着细长的眼睛说话，呵气如兰。
“小姨，我……我还是个孩子……”陈旭一脸委屈地说道，又往沙发里缩了缩。
“噗！咳咳咳……”赵卫东险些被一口盐汽水呛死，笑骂道：“孩子？你丫病了吧！”
陈旭怯生生的小受模样，惹得张可人花枝乱颤，咯咯笑着，几乎吸引了整个咖啡厅里的目光，男人艳羡，女人吃味，这样的女人大概就是所谓的祸水了。
“你丫才有毛病呢！你不也一样未成年！”陈旭不大服气地争辩，却没多少底气。
“白痴！”赵卫东丢出一个大大的白眼，极为嫌弃地看向别处。
“……”
看两人一来一回地斗嘴，何安也有些无奈，朝着忍俊不禁的千叶薰耸了耸肩，老气横秋地说道：“没办法，他俩都还是孩子！”
“你也一样！”张可人依然轻掩着小嘴，眉目间流淌着收揽不住的笑意，“真没想到国内的小家伙们这么可爱！”
何安汗颜，他可不觉得自己有多可爱，西方文化熏陶出的笑点果然与众不同。
“哦，对了！你老妈可能会在美国待一阵子，一切顺利的话，应该能赶在开学之前回来。这段时间，我会替她好好照顾你的！”
张可人狡黠地笑着，像极了一只妩媚的狐狸，惹得小屁孩陈旭跟赵卫东一阵心神恍惚。无比严苛的张姨，可不会流露出这样的风情来。
“哦。”何安心不在焉地应道，有些小小的失落，低头搅动着手里的吸管。其实关于母亲的动向，他从来都是最先知道的。她以前就是这样，永远都在忙着自己的事业。
橱窗外面华灯初上，密密麻麻地点亮了整条街道。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姐姐我请你们几个小家伙吃晚饭！”说话间，张可人已经拨出了一通电话，“Stanley（斯坦利），可以来接我们了！”
简短的一句吩咐，甚至没有听到电话那头的回应便挂断了，我们的小姨似乎并没有征求别人意见的意思，自顾翻看着手机里的美食介绍，嘴里不停的碎碎念着，“吃什么好呢？牛排还是日式料理？或者川菜……”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陈旭跟赵卫东面面相觑，还有专车接送？斯坦利？一听就是国外别具一格的司机、管家之类的人物，看样子晚饭至少得是在星级酒店级别的场所了……乡下人进城一样的两个人张着嘴巴，眼睛里的小姨越看越像是古代大户人家的傲娇小姐，颐指气使的做派比起印象中的纨绔子弟也不遑多让！
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看向何安，极有默契地一起点头，嘴角翘起同样的诡异笑容，直看得何安一阵恶寒。
陈旭嘿嘿一笑，将何安搂了过来，悄声说道：“这俗话说得好，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你小子也忒好命了吧！有个校董老妈不说，现在又多出个贵族小姨，你简直就是何家小少爷呀！东子，你说是不是？”
“有理！”赵卫东深以为然地点头，两眼放光，“以后得多宰杀宰杀，不然可亏大了！”
眼下的何安就是一枚浑身油水的纨绔少爷，白花花的便宜摆在别人面前，不占白不占！
在两个家伙的贪婪眼神的搜刮下，何安满脑门的黑线往下掉，“你妹的少爷，我就一无家可归的孤儿，身无分文！”
“切，咱可不管，事实胜于雄辩！”陈旭贼精似的拍着何安的肩膀，老神在在地说道：“哎呀，张姨在美国可得待上两个月，你瞧瞧，我跟东子还没双像样的球鞋呢！哎，可怜呐！”
陈旭自怨自艾地说着，赵卫东很是配合地低头瞅了瞅自己脚上的人字拖，那模样，说不出的凄凄惨惨戚戚，比闺中怨妇还幽怨。
“诶！诶！诶……”何安死死按住一把鼻涕一把泪往自己身上蹭的陈旭，连忙答应下来，“好！球鞋！球鞋！口水收回去！”
“真的？一言为定啊！”得到何安的允诺，陈旭立马眉开眼笑，一脸谄媚地说道：“46码，牌子咱就不挑了！”
“我43！”
其实何安本来就犹豫着要不要送他俩球鞋来着，现在看来，不送是不行了。
打闹中，何安肉疼的紧了紧钱包。他不打算花老妈的钱买鞋，尽管这并无多大的意义。
……
不多久，一辆还算低调的黑色卡宴停在了咖啡厅门前，接走了千叶薰、陈旭和赵卫东。而何安则被小姨拉着一起走路。
“回国之后还会继续打球吧？”没有了旁人，小姨也收敛了笑意，看似漫不经心地发问，眼神里却弥漫着几分凝重。
“嗯！”
“那就认真点吧！”小姨的语气依旧平淡，只是这一次却是注视着何安的双眼在说。
何安微微怔神，一时间没能理解小姨话语中的意思。
“不管是你老妈，还是你那个酒鬼老爹，甚至是我这个当小姨的，可不是第一天在为你的将来而不顾一切，有些事情你现在不懂，但并不代表可以忽略，如果你真的打算进入NBA那样的竞技场，那么从现在开始，就收起那些小孩子的倔强心态，像个成年人一样，稍稍低下些头颅，往后的路还很长。这样既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你爸妈负责！”
张可人的语速不快，却一字一句地敲打在何安心头。说完，自顾往前走去。
何安呆立在原地，脑海里一片混乱。这个跟自己完全说不上亲近的小姨，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听她的意思，父亲的出国打拼、母亲的奔波劳累，甚至是她这个小姨的半路杀出，都是因为自己这个小屁孩。
“呵！”何安不自觉地冷笑出声，嘴角轻扯，自嘲地想着，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备受关怀了？
殊不知，在经历了饱受父母冷战煎熬的童年时代，以及身处异国他乡、三年不曾言笑的初中时代，何安的内心几乎已经处于封闭状态，之前表现出的暴力倾向也是如此。过去的十多年里，他不善交流，冲动易怒，尽管衣食无忧，还有陈旭、赵卫东，乃至源和风间那样的朋友，但他心底的孤独却从未离去。那种孤独，是别人无法窥知的，被遮挡在一重又一重的帷幕后面。
小姨的话里似乎也有责备，责备何安的不懂事，无法体会父母的用心良苦。
暖黄的灯光从头顶照下，何安依旧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眶通红。委屈、气愤，都有一些。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有着跟同龄人一样的叛逆心理。
虽然何安向来都不是娇惯的性子，不会四处找人倾诉自己的心事，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心里没有怨气，又怎么可能没一点脾气和性子？
“啊！”
突如其来的惊叫，让何安猛地回过神来，“小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