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暗淡,点点繁星,乱飞鸦鹊,如哭似泣的哀鸣,注定了这不是一个平静之夜。
山脚下杂乱的脚步,慌乱的喘息,以及背后没有停歇的痛呼惨叫之声。然而,所有人都顾不上这些,只想着跑得再快一点,再远一点,再久一点,身上的东西再少一点,至少要超过其他人。混乱撕扯的队伍,充分说明了想要比同伴跑得更快的愿望。
然而,撕扯还没有分出胜负,又是一阵喊杀声从前侧方传来。这里还有官军!这下众人再也顾不得撕扯,丢下一切能丢下的,甩掉一切能甩掉的,砍掉一切挡住去路的。只想拼出一条活路。但往往事与愿违。能够在一起厮打的,这时候没有人愿意成为他人逃出生路的垫脚石。而且人的怨愤往往能激发人的潜能,而这份潜能也能激发出别人的潜能,最终将会吞噬一切。因此,聪明的人早就避开了这一点。
彭钱,是官军的一个司马,掌管着两百骑兵埋伏在一个山谷内。按照吩咐,他是要在大批黄巾靠近的时候原地纵马喊杀,知道黄巾大部队过去后,才杀将出来,与尾随黄巾贼兵的官军汇合。只是,现在,他被眼前的一幕都惊呆了。数十具尸体扭打在一起,姿态万千。他们的眼睛有的充满愤怒,有的则是恐惧,还想的是逃生的欲望。但无一例外的身上满是各种血窟窿的躺在了这里。
“彭老弟,走啊。还在看什么?想吃军棍了么?”另一个三十多岁的军官从后面上来,拍醒他,说道。
“陈老哥,这,这是什么情况?”
“谁知道呢?也许这帮蛾贼发疯了。这都不知道是第几拨了,以后你就会习惯了。快走吧,晚了功劳就是别人的了。这份功劳真他酿的来得容易。”说着,陈老哥提醒了一声,便纵马向前追去。不多久,这对追兵又多了数百人。
过不了多久,彭司马就明白了那位陈老哥说的确实是实话。这种事情却是在不断的向蛾贼队伍的前端蔓延。
“喂,挤什么挤,赶着投胎啊!”前面的人看着后面追上来的人,不满的叫道。
“可不赶着投胎么,官狗又追上来了。”后面那人头也不回的说道。
“什么,这才多长时间,路老汉那些人,这么快就被官狗杀光了。”前面那人面色大惧。
“那倒没有。官狗只打了一个冲锋,陆老汉就带着他手下的那些人投降官狗了。”
“嘿,投降。造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路老汉居然敢投降官狗。”旁边又追上一人,冷笑道。
“诛九族,我们还有什么九族?一家老小不都在这么?再说,我们有这么多人,难道官军都会杀光,那以后谁给那些官老爷种田去。也许只是被关押起来,以后碰到朝廷大赦,又都赦免了呢?我们不是又可以回家了么。”又一人说道。
“那天公将军,”众人觉得有理,只是还不敢确信,心有疑虑。
“哼,什么天公将军,不过是贼头罢了!百万黄巾众,结果还奈何不了几万官兵,还连累到我们跟着逃命。再说,我们原本都是啸聚山林的好汉,只是一时间受敌所迫,再加上旁人蛊惑,不得已才委身从贼罢了。张角那贼厮除了他手下那些教众,他又什么时候正眼看过我们。现在一旦失败,就让我们做填旋。呸,想得美。”这人越说越气。又想起了前不久,自己一个老弟兄,因为饿极了,偷吃了一点粮食,就被张角斩首,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更是愤恨不已。
这时,一个头裹黄巾的壮汉跑了过来,命令道:“天公将军有令,让尔等就地抵御官狗!如果敢让一个官军过去,就拿你们是问。”
“什么?”众人大惊,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头上了,一时间面面相觑。
“怎么,你们敢违抗天公将军的旨意?”那壮汉呲着牙,手扶腰间刀柄,凶狠的说道。
一众黄巾看着对方,眼睛都流露出大家都懂的眼色。拔出刀剑,围住了那壮汉。
“天公将军,不好了。侧翼又有官狗杀了上来。”黄巾先锋,又有人向张角报道。
“什么?怎么可能?怎么还有那么多官狗?”张角惊怒道:“官狗总共就那么多人,为什么这一路上到处都是。难道卢植那老匹夫会撒豆成兵不成?”
众人惊愕,撒豆成兵不是你的绝活么,怎么变成他的了?难道说这又是狗血的师兄弟相残的伦理剧?
张角不懂,其实这只是迷魂阵。除了一些岔路、山谷等地方确实埋伏了一些官兵,逼着黄巾逃向指定的路线。更多时候只是虚张声势,布置些金鼓旗帜,毕竟不是每个地方都适合埋伏兵马的。只是每次黄巾看到这些,都来不及还细想,后面的官军就喊杀着追了上来,于是不得不一次次仓皇而逃。当然,如果张角足够细心的话,就会发现,这些埋伏的兵马都是喊杀震天,但冲出来厮杀的时候总是队伍后面的那一部分人马。
只可惜现在即使张角此时发现也迟了,官军已经大部聚拢。最重要的是,经过张宇不断“剥洋葱”式的战法,黄巾兵将是逃的逃,降的降,人数锐减,只剩不到万余人马。而且个个是人心惶惶,且经过长途逃命后,早已疲惫不堪的贼众,战力十不存一。当然,剩下的是精华,这些才是张角的铁杆粉丝。
张角终于到达指定地点,时机已经成熟。所有的官军也开始现身。只见一队队官军从埋伏地点走出来,漫山遍野都是官军的旗帜,火把。在火把聚集的地方,甚至可以看到三杆大旗:卢、皇甫、朱,大旗下还有一干人马。张角很自以为是的恍然大悟,原来是皇甫嵩、朱儁赶来支援了,难怪有这么多官军。只是为什么皇甫嵩、朱儁能够到广宗,且毫无顾忌的调来大批兵马驰援,难道是“地公将军”与“人公将军”也被打败了。这下黄巾贼众更是惶恐不安,自觉末日降临。
其实,皇甫嵩与朱儁并没有到来,而是张宇使诈竖起他们的大旗。也是为了借着这黑夜,给黄巾兵一种错觉。你们已经被优势兵力的官军包围了,现在即使作困兽犹斗,也改变不了最终覆灭的结局。
“哈哈,张兄弟。”不远处一大汉走来,大笑着抱住张宇,是与张宇交好的高远。高远为奋武将军,是卢植手下为数不多的干将。先前围困广宗,卢植便将把官军分派出去,然后由他们具体统帅一定数量的义军,高远就是其中之一。如果不是这样,张角突围的时候,卢植也不至于只有区区的数百亲卫,最终没有作为。
“高老哥。”张宇也笑嘻嘻的迎上去。
“张兄弟真是好计谋,居然让我们有机会围杀张角。来给老哥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高远拍着张宇肩膀说道。周围的人也都好奇的盯着张宇,想看看这个少年是怎么想出这么绝的办法的。卢植也不阻止。张宇知道,这是高远、卢植有意抬举张宇。打响张宇的名号,为以后打下基础。
张宇当然不回放弃这机会,解释道:“我叫这个为‘剥洋葱战法’。”
“什么?什么‘洋葱’。”一人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奇怪的问道。
额,洋葱是前世20世纪才传入中国的,现在还没有呢?这就是与时代脱节的表现,张宇懊恼的拍拍额头,改口道:“我们都知道大蒜。那大蒜是有一层层蒜衣包裹的。我们要吃大蒜,就要将这些蒜衣一层一层的剥掉。”
“那我们这战法也是一样的。贼酋张角喜欢裹挟百姓,和官军打仗,很多时候就为这些被裹挟的百姓所累。因此我们要抓张角,首先就要将张角与这些被裹挟的百姓分开。只有将张角孤立起来,我们才能达到‘擒贼先擒王’的目的。”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高远笑道:“道理虽然简单,但要想到这种办法,还得需要张兄弟这样的人杰才行。”
对对对。众人没有人会不识趣,都点头奉迎。虽说张宇没什么,区区一个义军首领,但现场很明显,这是卢植与高远联手捧他。况且,这个主意确实不错,至少张角已经落网,众人马上就到了抢功劳的时候。对,就是抢功劳。如今的张角,在众人眼中,早已是案板上的肉了。现在只看谁的刀快。
“快看,他们在做什么?”一人指着黄巾大声惊呼道。
只见众黄巾将中央一块高地团团围住。高地有一人,身穿道袍,手舞长剑,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干什么。下方,旌旗碧空,数百个男女身着统一的玄色道袍,手持旌旗,有秩序的围在四周。众人皆面朝那人站立,高喊‘天公将军’,似乎忘了原来的疲惫。
“这难道是张角在两军阵前开坛做法!”一人惊呼道。
作法,张宇疑惑的看着那人。
“听说张角年轻时有神人授以仙术,可以撒豆成兵,画符纸治百病。只是无缘一见。难道今日他又要开坛做法了么?”
如果是前世,张宇肯定是嗤之以鼻。什么大师,见得多了,也就不足为奇。只是现在,连穿越这狗血的事情都在自己身上发生了,难道你还不允许别人撒豆成兵?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只有卢植冷声哼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区区贼寇,也配得上神人仙术!”不过也没有下令官军进攻,看来对这些还是心有敬畏,想一探究竟。
不知过了多久,作法完毕。又发下了些东西,喝了些什么,然后众黄巾开始哇哇的对官军进行冲杀,似乎忘了当初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