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人看着我,互相商量了几句,其中一个从裤兜里取出一只麻袋和一条绳子,另一个则打开手里的布包,取出一块皱巴巴的破布,立即就有一阵刺鼻的中草药味传过来,我意识到,那很有可能是他们本地自制的某种麻药。
我任是心里害怕,嘴上还是强撑着喝道:“你们想干嘛?”
那两个人朝我走过来,其中一个向我“嘘”了一声,郁闷的是,竟然就是这一句几乎所有语言中通用的语气词,换在这个语境之下,我还是没听懂。
我本能的退了两步,转头看向站着没动的那个人,却见他只是从兜里掏出烟卷,点着了,在黑暗里吧嗒吧嗒的咂着,对我这边发生的事情,完全的漠不关心。
我绝望了,转身就跑。那两个人追上来,一把拽住我肩膀,将我按倒在地上。这可都是身强体壮的山里人,我这点力气岂是他们的对手?
我刚被按倒在地上,那块破布立马被压倒了嘴上和鼻子上。情急中刚要呼叫,只觉得头脑里一片混乱,四肢渐渐变得瘫软无力。
意识还没有完全失去,却已经无法动弹,结果眼睁睁看着他们将那条麻袋从我头上生生套了下来,我拼命挣扎了几下,脑海中却心念电闪,忽然想起了当初在街上见到的绕芳从山里人手中接过的那只放了活物的布袋子。
我心里一阵阵发冷,暗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代苑和饶芳?他们到底什么关系?她到底为何要害我?”
这样想着,感觉那袋子被人举了起来,仿佛被两个人提着,往前移动。我感到头脑里昏昏沉沉,那阵麻药的药效越来越浓,没过多久,人就昏迷了过去。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条麻袋里待了多久,总之人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张很硬的木板床上。
我全身上下还是没有一丝力气,麻药药效显然还没完全退去。不过头脑里已经逐渐清醒起来。
我看清了这是一个很小的屋子,也是木头搭建的,比较简易,但非常牢实。木头窗缝外面隐隐透出一些光亮,仿佛已是正午。
房间里除了这张硬木板床,还有一张桌子,我眼睛仔细聚焦了半天,才看清桌旁好像坐了一个人,看那背影,隐约就是代苑。
我努力的咳嗽了一声,那人转过头来,果然就是代苑。只是这个代苑,却完全没了先前那幅嚣张跋扈的模样。
她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憔悴,面如死灰。一对眼睛则深深陷下,仿佛已有许多天没有睡眠。
看到我醒来,她也没表示出有什么欣喜之意,只是很疲倦的完全转过身子来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我说:“水,你让我喝口水!”
她很机械的站起身来,从桌上的一个很破旧的白瓷茶壶里倒了一瓷杯的白开水,走到我床边来。
我强撑着坐起身子来,勉强活动了一下手臂,接过她手里的杯子,一口气将那凉开水喝了下去,然后又连着要了两杯。
三杯水下肚,感觉身上渐渐有了一点力气。
我说:“这到底是哪里?”
代苑坐回到先前的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道:“这就是我先前跟你讲过的那个村子啊。”
我努力回忆了一下,忽然想起夜里的经历,火气不由冒了上来,“对了,你叫去的人,他们干嘛对我用麻药?”
代苑没精打采的道:“你不用怪他们,他们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我就像只猫似的被他们塞进了一只麻袋里,你说那是为我好?”我怒气冲冲的看着代苑。
代苑神情冷漠,“他们确是为了你好。因为,你们当时经过的那片野坟地很不平静。”
我一怔,想起他们对我动手的地方,确实就是一片野坟场。我脱口问道:“一片坟场而已,怎么不平静了?”
代苑漠然的说道:“这里每片坟场,一到夜里都不平静。你一个外地来的,半夜三更从坟地里过,难保不被什么东西给盯上。”
我无奈,“那也不用二话不说,就把我装麻袋里吧?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代苑平静的看着我,“二话不说?他们就是跟你讲再多的话,你也听不懂吧?”
我一时语塞,“那你可以先在电话来跟我交待一句,也免得我收到惊吓啊。”
代苑摇摇头,“我也是事后,才知道他们用了这个手段,把你弄到这里来的。总之他们都是为你好,我没骗你,那坟地真的不平静。”
我吃惊的看着代苑脸上惊恐的表情,“小代,你是不是被他们给洗脑了啊?什么坟地不平静,外地来的又会被什么给盯上?你倒是跟我说清楚些。”
代苑叹了口气,走过来站在我床边,“刘宇,你当初到底把什么东西给弄到我身上来了啊?”
我急道:“你怎么还是不相信我?我那天确实是没动过你身上的小人挂件,更不可能把什么东西放进你身体里……”
代苑脸上表情还是很冷漠,“那为何从那晚以后,好好的挂件就变成了一个魔?”
我说:“那东西它本来就是个魔。”
我话刚出口,代苑立即警惕的看着我,“这么说,你终于承认了?”
我想了想,“这事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一时也不知道从何跟你说起。你现在先跟我讲讲,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代苑冷冰冰看着我,“自从我来了以后,这山里的坟地就不平静了。以前山里人讲鬼,说到底也就图个刺激,可是现在,鬼真的来了……”
我还想说话,代苑打开木屋的门,自己走了出去。我心里好奇,也强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跟在她后面走出去。
毕竟昏迷太久,又是正午的阳光下,刚一走出屋子,眼睛适应不了强光,只刺得双眼一阵发疼,什么也看不清楚。
等待眼睛终于适应了光线,我却看到那屋子外面是一条乡村的街道。只是虽在正午,街上却冷冷清清,没有小贩,甚至没有行人,四下里关门闭户,仿佛比夜晚还要冷清、寂静。
我正感到好奇,却看到山街正中央处,竟然成排的摆放了许多担架。那些担架上都用一块块的白布盖着,而白布下的物事则默默躺着,在正午灼人的阳光下,一动不动。
我刚想问代苑这怎么回事,忽然感觉头脑里有东西闪了一闪,只觉得这山街上的一幕竟有几分似曾相识。
我冷静下来再一想,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浑身发冷。
因为那一刻我终于想起,其实这场景竟然是曾经出现在我自己的某场梦魇之中。
我渐渐记起来,没错,就是那次在办公室睡着的时候,做了这样一场梦。梦里是个从未到过的山村,村子里摆放了许多盖了白布的担架。我站在那些担架之间,惊恐万状,却又束手无策。
那梦里的场景与此时自己所处何其相似。不,不是相似,这简直就是完全相同的一幕。除了代苑,在我梦里没有出现的代苑,此外所有人与景,与事,完全吻合。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那一刻,我更想知道的,这担架下的,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记得在梦里,我是没敢去揭开这些白床单看上一眼的。事实上,即使不用看,我也已经知道了,这都是些什么。
因为透过白布,我看到的那些隐约的轮廓,已经让我明白了罩在白布下的,都是一条又一条,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的躯体。
我转身问代苑,“这……这到底怎么回事?这山里有传染病,还是群体食物中毒?”
代苑摇摇头,双手掩面,“不是,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我看她脸上表情似乎非常惊恐,忙劝慰她道:“好了,好了。我不问了。”同时避开她几步,悄悄揭开了一张担架上的白布。
任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揭开床单的那一瞬间,我还是惊恐的一身大叫,放了床单,本能的连退数步,几乎就要瘫坐在了地上。
那床单下面是个中年男人,他毫无生气的躺在担架上,已经死去多时。可是就在他那张笼罩着一层死灰的脸上,我注意到,那竟然是一张没有下巴的脸。
准确的说,那下巴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生生咬了去一般,只剩下一个残破的,黑洞洞的巨大窟窿。
代苑掩面奔回了屋子里去,用力砸上了木门。
我站在原地喘息了半天,虽是正午阳光正烈之时,却倒反更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恐惧和窒息,在紧紧收缩着整个身子。
过了半天,我鼓足了勇气,走向另外一个担架,然后迅速揭开了上面的白床单。这次床单下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她身体有些胖,此时甚至已经显得有些臃肿。
只是她的脸上,同样没有下巴,那下巴处依然只是一个残破的、黑洞洞的窟窿,仿佛有什么东西,将她下巴整个咬了去。
我连着揭开了好几个白床单,结果看到的躯体都是这样,他们没有下巴,全无一例外的神情惊恐,并且大睁着双眼,仿佛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