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被骂“流氓”,我感觉很不适应。
方天琪那帮朋友也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见我竟敢耍流氓把方天琪气走,那压抑已久的鄙夷终于得到了最大的释放。
其实这样我反而无所谓了,站起身来彬彬有礼的向他们挥手辞别,然后在一片灼人的目光里开门扬长而去。
之后我独自慢慢走着回学校,心里空落落的。此间我尝试着给方天琪打电话解释,可她一直没接,最后索性关了机。
我在心里苦笑:“或许耗子是对的,没他给我做主,我还真是什么好事都办不了。”
再一想,方天琪不接我电话也好,否则我也真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我当时心里的恐惧。
我总不可能告诉她,我担心她和我一样,也有过一次可怕的经历,被一个不知是鬼是怪的东西袭击过,而这个东西,很有可能就跟她一直放在心里,奉为神物的“小矮人”有关。
那时夜已经很深,一路上行人稀少,街灯时明时灭。
街上许多身着褴褛的流浪汉或躺或坐,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睡觉。起先我不明白,为何这座城市到了夜里,竟会出现如此众多的乞丐?
不过很快我就清醒了:其实,他们并非真正的乞丐……
那一刻,我终于想打车回学校了。可这一段路非常僻静,时间又已经是凌晨两三点钟,车辆很少,根本不见的士。
我开始放快脚步往前走,结果这样反而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竟然一个个转过或灰暗或苍白的脸来上下打量着我。
我心里一阵阵的恐惧涌上来,全身鸡皮疙瘩。
渐渐的,起了一阵风,然后一场暴雨倾盆而下。我已经没有心思找地方避雨,一心只想赶快回到学校,回到有人的地方。
于是我在雨中狂奔起来,然而冷雨之中,鬼影却变得越来越多,男女老少,几乎覆盖了整座城市灯火迷离的夜空。
我心里的恐惧也越来越深,从未想过这座在别人眼里风景宜人的城市,竟然在阴暗的角落里,藏匿了如此众多的孤魂野鬼。
它们仿佛来自异乡的流浪汉,无孔不入的寄居在这座钢筋水泥的城市任何一道缝隙之中。
我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我忽然可以见到了这许多鬼魅?
我不相信我有了所谓的阴阳眼,我也不知道此时街上若有别人,他们是不是也会见到这样一副诡异至极的画面?
我却始终都在车来车往之间,见到了那无数薄如蝉翼的鬼影,贪婪的等待在每一个事故频发的交通要道,人迹罕至的角落之间。
它们在等什么?
在等待借尸还魂?
我不敢多想。因为只在这片刻之间,我仿佛已经濒临精神崩溃的边缘。那一刻我全身已被大雨淋透,却仿佛身上被雨打湿的衣角里,都可以拧得出鬼魂,而楼宇间呼啸而过的,不是狂风,却是来自冥王地府,来自古老山川、残破古坟中千年不散的阴魂……
回到学校以后,我生了一场大病。
病中我终于无助的给耗子打了个电话,并告诉他,我确实已经扛不住了。
第二天,耗子来到我寝室时,同寝室的孙涛已经上班去了,我刚打完针回来,躺在床上盯着阳光里发白发亮的天花板发呆。
耗子刚一进门,就如同上次在我家里一样,猎犬般四下里开始嗅起来,然后把鼻子停在我肩膀上,“你身上有怪味。”
我当时只感觉到浑身无力,“什么味?酒味?雨水味?针水味?”
耗子摇摇头,“这些都算不上怪味。”
我想了想,“哦,那是香水味吧?”
耗子眯缝着眼睛,有些玩味的看着我,“香水味?”
我疲倦的点点头,从床上懒洋洋下来,坐在凳子上,“昨天跟人出去唱歌了,大概沾了些香水回来。”
耗子“哦”了一声,“女人?”
我无奈:“当然是女的。”
他皱紧眉头,“干嘛用这么浓的香水?她想用香水掩盖什么?”
“女人用香水就一定要掩盖什么吗?”
“不然她干嘛用香水?”
我无语了,“好了,不跟你讲这个。我这几天遇到些事,像你说的,实在有点扛不住了。”
耗子伸手制止了我,“等等”,然后让我抬起脚来。我有些惶惑,不过还是把脚抬起来给他看。
他二话不说脱了我一只鞋,然后用我桌上的一支直尺,从鞋底上挑下一块很小的透明胶带来,同时苦笑着道:“看来,王权贵是真没打算放过你了!”
我心里一惊,“王权贵?这次我可没见他啊!”
“真没见过?”
“真没见过。”
耗子又皱紧了眉头,“那你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什么时候?”
我想说“你这是在审犯人么”,可终于还是没心情开玩笑,规规矩矩回答道,“我们离开家的前一天啊。那是我回医院取些东西,然后在办公室门口跟他擦肩而过。”
耗子举着那条胶带让我闻,我头忙往后闪,“算了。”
耗子苦笑了一下,“这一定是他知道你要离开,专门在你办公室门口给你设的一个圈套。”
我不信,“你是说,这胶带里也有那味?”
耗子点点头,“这必然是出自他手。”
我想了想,“他要给我下套,那当时为何还要让我见到他?”
“他一定是想确保你能踩到这条胶带,因此必须守在你进入办公室前一两分钟内。”耗子说着,将胶带放在阳光下仔细看了半天,“只可惜这上面的东西,我始终都检测不出有何异常。我想这里面必定有什么东西,是我们寻常所用的仪器和方式,都无法令其现形的。”
我心里升上一层寒气,“这么说,他当时很快就知道了,之前的那枚钥匙已经不在我身上?”
“这个不清楚。或许,只是一个巧合。”耗子一面说着,已将那胶带叠进一张纸里,揣进兜去,然后又起身在我寝室里转了一圈,直到认为没什么可疑的地方,才重新坐回到我对面,“讲讲吧,这次你又见到了些什么?”
我于是将这些天来所见到的各种古怪,大致的讲了一遍,只是忽略了跟方天琪唱歌所见那一节。
耗子耐心听着,陷入沉思。我很有几分不耐烦的问他,“你说,王权贵为何非要紧盯住我不放啊?莫非,就因为我拍了那张小参的照片?”
耗子叹了口气,“我想,你是被我给连累的。”
“连累?”
耗子点点头:“王权贵的目标主要不是你,依然还是我。只是在我这里,他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才想办法要从你那里突破。”
我摇头苦笑:“你这些年根本已经不再跟他作对,为何他还不愿放过你?”
耗子笑道:“那天夜里,我可是砸坏了他那缸子所谓的药材,令他损失惨重啊。”
“损失惨重?”我吃惊的看着耗子,“你是指,那些浸泡小参的药水?”
耗子点点头,“一直以来,不正是那东西引来的鬼祟么?”
我沉默了一阵,“他这么做,仅仅是为了报复?”
“不,”耗子摇摇头,“还有警告。警告你和我,永远都别再试图去管他的闲事。”
“可他这么有惊无险的恐吓,只会让我们更好奇,甚至只会将我们激怒,一管到底啊。”我心里的怒气越来越甚。
耗子摇摇头,“不是他有意制造的有惊无险吧?我想是他,或者说他们,还没有能力直接对你进行攻击。”
“他们?”
“你见到的那些鬼祟啊。”
我想了想,“大头婴例外。”
“那确实是个例外。因此我们不可小觑。”耗子顿了一顿,又道,“可是即便是这些对你直接攻击的,我们同样不能小觑。毕竟它们还有许多手段,是我们防不胜防的。”
我当然明白这些东西的手段,但依然很惶惑的问道:“那么在你看来,王权贵跟这些东西的关系是什么?主仆?”
耗子不无鄙夷的笑了一下,“主仆?他不够格吧!”
“那是……”
耗子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来,“我觉得,他不过是凑巧找到了某种打开地狱之门的方法而已。”
“这听起来太荒谬了!”我不屑的笑了笑,骨子里,我始终不相信什么“地狱之门”云云,总觉得这不过是某种譬喻而已。
耗子苦笑道:“刘宇,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唯一能提醒你的是,这世间确实存在一些东西,是超出你正常认知以外的。”
我有些不快了,“这个你有必要瞒我么?”
耗子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不是想瞒你。只是,我自己也在努力的寻找答案,因此在完全破解这个谜之前,我不想对你胡说。”
“我知道,你也在找那扇‘地狱之门’,对不对?”我不屑的道,“罗敏都告诉我了,你有半夜在校园里乱转的习惯。”
耗子笑了,“这早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不介意别人在背后对你指指点点。”
耗子摇摇头,“我知道有人在背后送了我个挺不错的雅号。不过,他们都误会了。我不是去抓鬼。”
“那你是去挖矿?”我调侃道。
耗子还是笑着摇摇头,却没再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迅速的转移了话题,“对了,你跟罗敏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没戏呗!”一提这事,我就对耗子有气。
耗子摇摇头,“刘宇,不是我说,你真是太没眼光了。”
“我就不懂,这个罗敏有什么好?”
耗子一抬头,“避邪啊!”
我有点火了,“耗子,你这就太损了吧?怎么说,人家也是你朋友,很有可能还是你的忠实仰慕者,你这么说人家……”
耗子笑了,“你误会了,我这么说,绝对没有恶意。我是觉得,这女孩真的挺不错,身上正气很足,鬼祟不敢亲近。你看你自己找的那些小女生,一个个娇滴滴的,别说鬼祟不怕,我看她们本身就有股妖气。”
我无奈,“敢情这罗敏是一女侠,而且还是专门捉鬼的?”
耗子笑了,“没跟你开玩笑。说真的,你这人特别容易招鬼,将来找个实在的老婆过日子是正事。”
过了几天,我病渐渐好了。此间我果然再没见到那些所谓不干净的鬼祟。
有一天下午,我正在变得清净了的显微镜前忙碌。忽然听到身后有隐隐的笑声,我本能的一惊转过身去,却是方天琪。她正站在门外的走廊上,笑吟吟的望里面张望。
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怎么来了?”
方天琪朝我一眨眼,“来看看你,不成么?”
我还是没回过神来,“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方天琪撇撇嘴,“我上你宿舍,隔壁小鲁同学说,你一定是在这里,我就找来了啊。”
“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么?”我放下手中的玻片,走到门口。
方天琪脸上微红,垂下头去,“那天的事,是我反应过激了。我想,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我心里想,我当时的行为,谁见了都不会觉得是误会,她之所以这样,自然又是冲的那支小参。
虽然当时心里有些没好气,不过我还是耐着性子解释,“其实那天,我是见你背上的伤……”
我话没说完,她已经噗哧一笑,“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因为这个。只是我当时……当时……”
我摆摆手,“好了,不提那个。只是,你到底怎么受的伤啊?”
方天琪皱了皱眉头,脸上显出一丝迷惑的神情,“我也说不清楚。就是有一天晚上,我走在巷子里时,忽然有个大黑猫从树上跳下来,不仅抓伤了我背,还咬了我一口。”
我心里一冷,“大黑猫?”
方天琪不好意思的笑了,“其实我都没看见。那就是个黑乎乎的东西,我想应该就是大树上的黑猫吧。”
我心里越来越紧张,“那是哪天的事?”
方天琪道:“就是我们一起去唱歌的前两天嘛。”
我手心里渐渐渗出冷汗,“这么说,也是你认识我以后发生的了?”
方天琪不解的看着我,“这跟认识你有什么关系啊?莫非,那其实是你从树上跳下来抓的我不成?”说完,眼睛里又露出笑意。
我说:“不是,这事啊……”
我话没说完,远处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女孩从楼道拐角处转了过来。
当时夕阳正缓缓落下对面的高楼,那女孩背对着夕阳走过来,模模糊糊的身形轮廓,仿佛一个幻影。
我吃惊的看着她,总觉得这人我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可却半天也想不起来。
没想方天琪却笑着跟她招了招手,并转头对我说道:“那是我朋友余娇。她一上楼就说对这儿感到很好奇,非要自己去转上一转。”
说话时,那女孩已经来到我们面前。我好奇的盯着她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