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第二天,常用药物过敏。很奇怪,那不过是普通的消炎药水而已,以前我根本没发生过过敏的症状,不过那天的情况却很糟糕。好在发现得及时,没有出现更大的麻烦,不过我心里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
接下来的几天,几乎每用一种药物,都会出现过敏症状,这让医生都感到莫名其妙。
他说:“过敏体质我见过,像你这样‘逢药必过敏’的人,我还是头一回领教。”
我无奈的笑笑,“境界不一样。”
后来,针水和药都停了,只输一点普通的增强抵抗力的盐水,然而,我还是过敏了。
那医生苦笑不得,“刘宇,话说你是不是惹了什么……”他话说一半,咽回去了。
我敏感的问他:“你觉得我惹什么了?”
他笑着扶扶眼镜,“没有,没有。我是说,你可能需要多锻炼身体,增强抵抗力了。”
我说:“身体再差,也不至于对什么都过敏吧。我感觉我目前的状态,可能吃饭都得过敏。”
医生走了,旁边一个护士小云一直在嘻笑。
我问:“你笑什么?”
她转头看看那医生的背影,小声跟我说:“他的意思,是你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我一时愕然。
片刻后,我忙问她:“以前你们这里,碰到过像我这样对全世界过敏的人么?”
那护士笑得眼睛眯成了两条缝,然后严肃的摇摇头,“没有。”
我不信。
她说:“真没有。你也是学医的,你应该知道,有些药物是不可能同时过敏的,而你突破了生物的普遍性……”
我说:“我是不是中什么毒了?”
她仔细端详了我半天,说:“中毒倒也不像。不过,我倒有个建议……”
我看她欲言又止,忙问:“什么建议?”
她说:“如果你不信邪,我倒建议你去找个民间的高手,给你算算。”
“呃……”我以为我听错了,或者说她说错了,“什么叫作如果我不信邪,然后去找人给我算算?你是不是说反了?”
小云说:“没有啊。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信邪,那我还真不敢建议你去算了,怕你当真迷失进去,找不到归路。不过,你要是不信的话,反而可以去试试,权当做个参考。”
我一听,“嗯,这话倒有有分道理!”
问题是,我到底信不信邪呢?
我诚恳的问那护士:“请问,在你心目里,什么才叫作‘邪’?”
她想了一下,意味深长的说:“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吧?”
我说“那也就是说,你保留了它们合理的可能性?”
“那当然了!”小护士一仰脑袋,“解释不了的,就归为迷信,那才是一种最大,最愚昧的迷信。”
我说:“嗯,咱们没法聊了。”
她问:“为何?难道你的世界观狭隘到只能容忍目前科学可以解释的东西?”
我说:“不是。”
她还是莫名其妙,“那为何我们就无法聊了呢?”
我说:“咱俩世界观极其相似,因此再聊下去,我怕我会跟你要联系方式了。”
小云微微一怔,然后“噗嗤”一声笑出来,“算了吧,像你这种对全世界都过敏的人,我可不敢招惹。”
小云走了,我开始陷入永无止境的追问之中:那么,我到底信不信邪呢?
信不信呢?
信不信?
我到底信不信邪?
第三天刚吃过午饭,我忽然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然后整顿午饭,稀里哗啦全吐了。
我愤怒的责问小云:“你们食堂进蟑螂了吧?”
她反问:“你家厨房没蟑螂?”
我一时语塞。
她很不高兴,“吃个蟑螂,至于把你吐成这样么?”
我说:“不管怎样,你们食堂卫生肯定不过关,我要投诉。”
她冷笑,“什么食堂卫生不过关,照我说呢,是你自己的预言实现了而已。”
我问:“什么预言?”
她漫不经心的道:“对米饭过敏呗!”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前一晚上对医生说的话。莫非,我真的开始对米饭过敏?
“那么接下来,我不会开始对水……”我话没说完,小云忙伸手制止了。
我问:“怎么了?”
小云说道:“小心‘一语成谶’。”
我心里一颤,不敢再说了。
我决定出院了。
不过有个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只能再待一个晚上。
当晚九点多,我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忽然感觉床位的长条凳子上,坐了一个人。
我心里一惊,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身子根本不听驱使,仍自躺在床上,完全无法动弹。
这种感觉以前有过,后来跟人讲的时候,他们说这叫作“鬼压床”。
我不挣扎了,仔细看那条凳上的人,那是个年过七旬的老妇人。
似曾相识。
我在脑海里搜寻了半天,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想起来了,这个老妇人,我确实见过。
“鬼偶洞房”的事件之后,我刚回家不久,这老妇人就来光顾过。
那天夜里,我躺在家中的床上,老妇人来了,不知怎么进的我房间,坐在我对面,坐了好一会,然后起身走了。
我同样不知道,她是怎么离开的。
我记得那一次,她脸上的神情有些恼怒的意思,这一次,同样,她模糊不清的脸面上,我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恼怒的意思,并且神情非常冰冷。
我想问:“你到底是谁?”
可我根本张不开口,说不出半个字。
不过我看到,她嘴巴好像动了一下,说了一句什么话,但我完全没法听懂。那对我来说,简直像是另一种语言。
后来,她嘴巴又动了几下,我隐约感觉,她说的其实就是同一句话,不断重复而已,但我没有一遍是听懂,甚至是听清楚的。
我心里太多疑问,我尤其想问的是:“这几天,我对全世界过敏的症状,是不是你给我下的毒?”
可是嘴张不开,任何疑问都问不出。
我无限渴望这神秘、诡异的老妇人可以懂得读心术,但因为我根本听不懂她在讲什么,所以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读到我心里的疑问,而作出解答。
这样持续了应该有二十分钟左右,那老妇人站起身来,离开了。她像上次那样,手里柱了一根奇怪的拐杖,看上去非常苍老,脚步却雄健有力,转眼便离开房,不见踪影。
我感到一阵阵的窒息,胸口发闷,有好几次,似乎就要呼吸不过来。直到一阵微风从窗外透进来,我长长舒了口气,整个人完全清醒过来。
我一下从床上坐起,我知道我不是做梦,只是进入了某种奇怪的状态之中。我活动了一下手脚,有些僵硬,但已经可以行动了。
不及多想,我下床去追那老妇人。
可我吃惊的发现,那老妇人离开我的病房之后,是往左边拐的。可是左边除了四个病房之外,便是走廊的尽头。
走廊的尽头,只有一扇窗,没有进出的门。这里是二楼,即便老妇人要从窗户爬出去,那接下来还得跳楼。
我无法想象她有这个本事。
我奔到窗户旁边,看到外面是茫茫夜色中的山野。山影和树影如同奇怪的野兽,立在夜幕之中,可是没有人。
犹豫片刻,我逐一敲开了那四间病房的门。
第一扇门里,住了一个老头儿。他床边坐了一个中年男人,大概是他儿子吧,两个人正在讲话,好像有点不大投机,老头儿脸上神色很不好看,他儿子低着头,只是叹气。
我敲门进去,两个人有些迷惑的看着我。
我问:“请问,刚才有没有一位老婆婆进来过这里?”
两个人相互看一眼,同时摇摇头,那迷惑和否定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我又敲开第二扇门。
门内有两个中年的女子,一个还在输液,另一个来开了门之后,坐回到床上。她们之前似乎是在闲聊,见我进去,彼此看看,似乎都以为是在找对方。
我问:“请问,刚才有没有一位老婆婆进来过?”
两个人同时摇头,那在输液的女子关切的问我:“怎么?家里老人走丢了?”
我说:“没有,没有。打扰了!”
关门出来,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接着去敲第三间病房的门。
可是门敲了半天,没人来开。我轻轻一拧,门开了,里面黑灯火。我摸索着打开灯,房间里空无一人。
我注意到,房间的两张床上,被子叠得非常整齐,看起来,今晚这房间应该是没人在住。
房间的窗户也是紧闭的,我学着侦探片的动作,看了看窗户旁边的台子,没有脚印。
退出去,我敲了敲最后一道房门。
我刚一敲门,就听到里面有东西,窸窸窣窣的,好像有些慌乱。
我再敲,没动静了。
连着敲了几下,没人来开,但我知道,房间里有人。
我再次深深吸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走廊右边楼梯口的问诊台旁,几个护士在聊天,如果我房门打开,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的话,我是有机会喊人求助的。
想到这里,我还没礼貌的使劲拍了几下门。果然,问诊台上的护士听到,朝我问了一声。
我说:“我找人。”
小云探出脑袋里,好奇的看了我一眼,说:“今晚,那房间又没人住。”
我故意说:“怎么可能没人住?一个晚上,吵得人没法睡!”
小云一脸不耐烦,“刘宇,你房间跟人家还隔了一个屋呢?即便房里有人,又怎么吵到你了?”
我一时语塞。
小云走过来,朝我使个眼色,意思是让我别再无理取闹,然后低声问我:“怎么?哪里不舒服么?”
我只好如实相告:“刚才我房间进人了,我怀疑她此时正藏在这里。”
她吃一惊,“进人?进什么人?我怎么没见?怎么,你什么东西丢了么?”
我说:“我来不及跟你细说,既然你说这房间里没人,那你更应该打开让我看看。”
小云说:“没问题。”回头拿了一串钥匙来,将房门打开。
只是,就在我们打开房门之前的几秒钟,我听到房间的窗户处响了一下。
我暗叫一声:“不好!”
房门打开,我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
房间里一片黑暗,窗户大开,窗帘在风里簌簌颤动。
我奔到窗边,恰见一个人影从墙头上蹿了下去,消失在院外的小树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