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作别董坤后,我们就没再联系。我对游戏本来就不在行,何况此时我图谋的事已被点破,没必要再在那方面下功夫;而他好像也已经对我知无不言。我现在除了去给他村里人家做倒插门女婿之外,好像已经不大可能通过别的途径了解到更多真相了。
此后我在电话里给耗子做了个简单的交待,没有多讲那古村之事,只说小参的来历暂时又没了眉目。我原准备有机会再详细跟他讲讲相关细节,不料几天以后学校提前安排实习,这事也就暂且搁置下来。我想他一定也在背地里开始查询相关资料,没准可以早我一步找到答案。
实习这种事情,本来是在越大的医院,学到的东西越多,因此我原计划就留在省城那家比较大一点的医院里面。我觉得以我的条件,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原本安排好了的事,临到头时又变卦了。老师神秘兮兮的暗示我,说抢了那位置的是谁儿子谁女儿之类。我心里虽然气愤,也知道发生这种事情极其正常,好像不发生才不正常。因此也没多说什么,主动要求回了家乡的医院,不再接受老师给的那些所谓次一等,却依然留在省城的实习安排。
其实,我多少也是有点想家了,毕竟待在家里可以好吃懒做,同事又多是从小认识的长辈,不必低声下气的看别人脸色,何乐而不为?
耗子对我回家实习一事也非常赞同。他主要觉得我这段时间里遇到的邪门事情太多,怕我会出事,应该换个地方。尤其换到家里最合适,毕竟有家人罩着,他会比较放心。我也理解他的心情,只是坐在回家的车上,我满心里想的却只是:嗯,王权贵,我来了!
可是回家以后,我却没有多少机会接触到王权贵这个人。他似乎依然混得郁郁不得志,依然见谁都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情。
我毕竟没有童年时代的耗子聪明勇猛,可以只身深入虎穴探得小参。在没有机会的时刻,我也只能安分守己的坐等机会。于是时间一天天过去,别说王权贵药缸子里泡的小参,就是他茶缸子里泡的茶叶,我都没机会见到。
不过在这段时间里,我却听到了另外一件怪事,它又令我产生了新的怀疑,比如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邪门事情,以及发生在耗子身上的那些不幸,会不会其实另有原因。
事情起因于一位名叫李佳的护士。这位护士算是我们这群人里的大姐,也是从小在这医院里长大,只是长了我们好几岁。具体几岁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我们上高中的时候,她就已经中专毕业,在这所医院当护士了。
可是当我在这家医院开始实习的第一天,我却见她手里持了一把很大的扫帚,在清晨的阳光下挥汗如雨的打扫着住院部与门诊部之间的那溜种满天竺葵和早晚花的花台。
打扫卫生自有院里的清洁工在处理,何必一位护士来费心?这让我感到很不解。我走上前跟她打招呼,她也只是抬头瞪了我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干活。
此后每天都是如此,我几乎每个早晨都能碰到她,而每次跟她讲话,她都只是不耐烦的朝我瞪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直到几天以后,一位年轻的小护士姚晓荟看到我面对张佳时尴尬和不解的神情,才匆匆把我拉过去,将发生在张佳身上的一些事情,偷偷告诉了我。
姚晓荟首先问我:“听说你就是在这医院里长大的,怎么会连张佳的事情都不知道?”
我说我已经搬离这里许多年了,确实不知道张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姚很夸张的叹了口气,又问我:“那‘大头婴’的事情,你总听说过吧?”
我一听就笑了,小姚说的“大头婴”,其实是传说经常出没在妇产科背后那片荒地里的一个怪物。据说老一辈有人见过,长得怪模怪样的,大半夜蹲在病房窗台上,活像一只黑色的大猫头鹰。
想到这里,我笑着跟小姚说:“大头婴啊?那我可不仅听说过,小时候还玩过‘大头婴抓小孩’的游戏呢。不过,这跟张姐有什么关系?”
小姚瞪大眼睛看着我,“张佳就是被‘大头婴’吓成这样的啊,你真不知道?”
“怎么可能?”我冲口而出,“这不过是大人们用来吓唬小孩,不让大家乱跑乱蹿的一个说辞而已,怎么当得真?”
小姚苦笑着摇摇头,“只怕啊,当初张佳姐就跟你一个想法,才会着了那东西的道。”
我听着感觉不对,忙央求小姚将这事情仔细讲讲。小姚是个心直口快的女孩,当下也没跟我卖关子,就一五一十将她听来的事情详详细细的讲给了我听。
原来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那天夜里,张佳原和另外几名同事在住院部值班。夜半时,张佳跑到值班室去,说顶头那间空病房的窗台上蹲了个凶巴巴的猫头鹰,然后取了鸡毛掸子,又顺手拎了个算盘就走了。
后人有人听到走廊深处有鸡毛掸子拍打窗户的声音,又听到算盘珠子散落在地上,再之后就听到了张佳的惊叫声。
同事们吓了一跳,慌得赶了过去,却见张佳全身抽搐的缩在墙角,人事不知。后来性命虽给抢救了过来,却从此变得迷迷糊糊,满口疯话。
护士们虽然心里犯疑,却自然不敢多说,却有几个当时围观过来的病人在背地里偷偷议论,说张佳那情景,只怕是遇上后山里的“大头婴”了。
此后张佳就一直疯疯癫癫,神志再没恢复过来。护士的工作是做不成了,院里只好安排她做了清扫大院的工作,虽然也还算在正式职工内,但所做工作已与本行毫无关系了。
小姚匆匆讲完这件事,就赶着上班去了,我心里却开始泛起另一层疑惑。我跟张佳不算熟悉,对于她的遭遇,虽然我心里也有同情和怜悯,可更多的,依然还是疑虑重重。我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个深夜,耗子盗走小参逃进后山的那副场景。
我在心里暗暗自问:“莫非那个深夜里,当耗子逃过那片荒地时,其实也是招惹了这恐怖的家伙,才会一病一年多?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此后发生的许多事,莫非其实是与这荒地里的那怪物有关,而根本与王权贵手里的小参没有任何关系?又或者,这二者其实根本就是同一回事?”
正当我头脑里一片混乱,完全理不出头绪的时候,我却忽然有了一个机会,终于走进了王权贵的书房。
那是一个周五的下午,我刚踏进医院的大门,忽然一头撞见许久不见的王婶。她似乎是专门守在那里,等着我的到来。打过招呼以后,王婶却忽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只说找我有些事情,并约我上她家去吃顿晚饭。
我心里很是吃惊,这么多年来,因为王权贵的关系,我们从来都没上王婶家吃过饭,也没见她邀请过别的什么朋友到家里做客。王婶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似是有意无意的加了一句:“不巧的是我们老王刚好下乡看药材去了,我们就随意吃点吧?”
我看着王婶脸上局促的表情,一则作为小辈皆老邻居,打心里其实也正想找机会找这位长辈坐坐,二来也对她找我的事有些好奇。更何况,王权贵那间书房,此时也正对我有着莫大的吸引力。我于是爽快的点了点头,“好,那就麻烦王婶了。”
下班以后,我先给王婶家里打了电话,确认她在家以后,才向她家所在的小楼走去。不想到了王婶家里,刚坐下没喝几口茶,她便将一沓厚厚的钱塞进我手里。
我大吃一惊,正觉不知所措,她却低头叹了一阵气,说道:“这是想麻烦你,替我转交给小浩的。”
说着,又从衣柜里取出几件毛衣,一面说道:“那年他出了事以后,我就一直在存钱,想等有了一个整数以后,交给他的父母。没想后来他的父母也……”说到这里,她又叹了一口气,眼睛有些湿润,但她还是接着说道,“后来我等他上大学那年,把钱拿去送给他。可他也没有接受,非说自己的学费已由院里办妥了,不需要他自己操心。所以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那天看到你,我忽然想到,你肯定有办法把钱拿给他。”
王婶说完,恳切的看着我。我心里很是感动,但还是笑着将钱塞还给她,“王婶你放心,耗子的学费确实是由医院里给他负担的,何况他现在也有奖学金,应该是不缺钱的。”
王婶着急了,“这不是他有钱或者没钱的问题。这只是我的一个心意。你……你可以不告诉他这钱是我的,你就是替我给他买点需要的东西,比如吃的,穿的,还有上学用的参考资料什么的,别让他知道这钱是我的就行了啊。”
我笑着摇摇头,“不行,不行。这钱您得自己留着。”说着,取过毛衣看了看,“这是……”
王婶手里攥着钱,无奈的说道:“这也是去年赶织出来的毛衣。我想他没有了妈妈,这些东西……。”
我刚张了张嘴还没说话,王婶已经抢先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些也是市面上能买到的,可这也是我的心意,这个……”
我笑了,“好吧,这个我一定替您转交到他手里。您就放心吧!”
王婶终于也笑了,她看着手里的钱又发了会呆,叹息着说道:“那好吧,你先把毛衣给他,别的,我再想想办法。”
我收好毛衣,安慰王婶道:“这个您不用着急,等将来耗子娶媳妇生儿子了,您留着给您那小侄子压岁钱,给他买很多玩具,不就得了?”
王婶一听乐了,拍拍我肩膀笑道:“就你主意多啊!”说着,起身给我续了茶,交待我道:“你先坐坐,我去把汤炖上,再炒两个小菜。”
我问:“要不要给您帮个手啊?”
王婶笑道:“得了吧。你从小也就那两手鸡蛋西红柿和老奶洋芋,我又不是没吃过。现在该你尝尝我的手艺啦!”说着,笑吟吟的走进厨房去。
我坐着喝了一会茶,心里感觉异常温暖,仿佛又回到曾经那个泛着怀旧色彩的童年时代,有事没事都可以坐在门口跟邻家老奶奶、隔壁二大爷聊聊天,喝喝茶,犹如就在自己家里一样。
喝茶喝了一阵,我走到厨房边问王婶,“婶婶,我可以进王叔的书房里看看么?想找两本书来读读。”
王婶说:“可以啊,门开着呢,你进去吧。”
我“嗯”了一声,转身进了书房。尽管我以看书为由欺骗了王婶,但我想有些事情,目前应该还不需要跟王婶讲明。
不想刚进书房,我就被王权贵放在书架最里面的那只药缸子吸引住了。
“小参!”
是的,王权贵的那只小参,它果然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