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洛被带到山顶的当天晚上,许许多多萨塔人都忙碌了起来,阿希也被带到不知什么地方。
到了晚上,她被带到一处似乎是祭坛的地方。
如果,你曾见过燎原大火,满天映红。
如果,你曾见过火海内撕心裂肺的呐喊,肝肠寸断。
如果,你曾见过一个女子衣衫单薄,迎风落泪,萧索凄凉。
那么,你一定知道那是一场什么样的绝望。
重洛被萨塔人绑在祭台上,她身下是堆了一层又一层的柴火。周围萨塔人高举双手,欢呼雀跃。
阿希被绑着,伤痕累累,身上鳞片脱掉了许多。他被强摁着站在人群中,他已经没有力气在嘶吼。眼里,身上,都是绝望,都是哀伤。
重洛想过许多种可能,唯一没想过的是她居然被放在祭坛上,当做祭品或者妖孽烧死。
她低估了这群没开化的萨塔人,高估了自己在这片大陆的地位。
视线穿过恍惚的柴堆落在阿希身上,他的身下又流了许多血,阿希啊阿希,你怎么那么傻。
不多会,一个身上批了许多树叶似乎是酋长的萨塔人走到最前方,他手里拿着火把,高高的啸了两声,顿时所有萨塔人都欢呼起来。
阿希奋力挣扎,却被死死摁住。
萨塔人酋长举着火把转身,对着苍穹拜了拜,然后火把一扔。
顿时一层层的柴火顿时被点燃,噼里啪啦的火舌蹿高,将重洛的身影衬托得飘渺虚幻。
火中央,她微笑,然后大笑,最后放声大笑,重洛啊重洛,亏你做人一世,却被一群不开华的非人烧死,当做祭品当做妖孽烧死。
你甘心吗?甘心吗?问自己。
阿希啊阿希,你知道吗,多希望你是人,多希望你会说话,多希望……
可惜,她的这诸多希望都注定要成为失望。
“如果老天,你让我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为了让我被烧死,那么你太无聊了,本姑娘从未被烧死过,感谢老天让本姑娘体验了一回!”
火,越来越大,将她整个人都淹没在里面,蹿高的火苗如同一条条红色的蛇在夜空下飞舞。
妖娆至极。
重洛被烟雾呛得直咳嗽。
阿希的嘶吼响彻天地,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摁住他的萨塔人,跑到火堆旁将柴火撩开。
只是,火势已然成了山顶祭坛上最大的照明物,他一个人乏力回天。
“重——洛——”
火里,重洛透过火苗望去,看见阿希发疯似得撩开柴火,他叫重洛……
鼻子一酸,眼泪瞬间滑落,阿希,你会说话了,会说话了。可惜,晚了,晚了。
一切就要结束,就要结束了。
对着火的那边,她说:“阿希,澹台希……”
突然,“轰隆隆。”一阵阵巨响将她的声音淹没,打雷了。
瞬间,萨塔人跪在地上,哀呼一片。
雷声过后,天空电蛇般闪电一道道划过,将漆黑的夜空照明。
大滴大滴的雨水滴落,将满天大火浇灭,也将重洛淋醒。
她在雨中笑了,活着的感觉真好。
阿希刨出一条小路,踩着燃烧的木柴来到重洛身边,抱着她,紧紧的抱住。雨打在他身上,雨水与血水融成唯一,分不清是血还是水。
“阿希,咱们快逃吧,不然我还得死。”她躺在阿希怀里轻声说,浓烈的烟雾让她嗓子变得极其沙哑,说出来的话微弱到近乎唇语。
雨,越下越大,大火被这场及时雨扑灭,青烟都没能幸免,全部扑灭。
阿希抱着重洛,卧倒在祭坛中央,他已经没了力气。血,顺着雨水集成的小溪流淌成一条红色蜿蜒醒目之路。
重洛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她很冷很冷,却很安心很安心,阿希不会让他们伤害她的。
他死死的抱着她,不放手,宁死不放手。
或许,老天在帮忙,第二天重洛醒过来,发现祭坛周围跪满了萨塔人。他们虔诚的叩首,嘴里低喃着什么。
阿希身上的血已经躺开一大圈,他的眼眸又开始涣散没了焦距。原本健康的古铜色也苍白如纸。
“阿希,阿希……”他摇晃着搂着自己的阿希,但他不动,一动不动,若不是轻微的鼻声,她一定以为阿希死了。
丢下了她。
他努力掰开阿希的手,但他抱得太用力,无论他怎么掰都掰不开。
“阿希,我去给你找药,你放手好吗?阿希,阿希……”
她一遍一遍的呼唤,呼了许久,说了许久,阿希的眼睛才慢慢睁开。然后手有了松动,重洛急忙抽身离开他的怀抱。
祭坛上所有萨塔人都不敢站起来拦,他们看着重洛一步步离开祭坛,目送她跑开好远。
然后,他们站起来,跟着她,不敢走近,只敢远远的跟着。
重洛没有时间去理会,她要找到艾叶,许许多多的艾叶。
她找了许多,却觉得不够,手被荆棘划破也不管不顾。
阿希不能死的,他已经会叫她名字了,不能死的。他若死了,以后谁来和她说话?
所以,阿希你一定不要死,我不许你死。
当她抱着一大抱艾叶回到祭坛,也顾不得什么卫生不卫生的,将艾叶放进嘴里嚼碎,然后敷在阿希身上。
嚼到味觉麻木,一直一直,嚼到舌头起泡都没有停下。
她不知道到底嚼了多少,终于阿希身上全部被艾叶掩盖,血慢慢的止住。
她已经满眼血丝,脸色如纸,全身发烫,气若悬丝,倒在阿希身边。
最后看一样天边的骄阳,雨过天晴,真好。
阿希,你知道吗,在这里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阿希,你知道吗,当你叫我重洛的时候,我觉得没那么寂寞了。
阿希,你知道吗,我怕疼,很怕疼。但唯独不怕火,一点不怕。
慢慢的,她闭上眼睛,嘴角都带着笑,没有理由的笑。或许是活着成了唯一目标,人变得简单,所以容易满足。
过了许久,好像很久。她终于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身在一处巨大的山洞内。阿希坐在她身边,就像当初她为他洗手一样,轻轻为她擦拭手、脸……
他见她醒过来,惊喜一笑,那么那么像人类。然后他端过来一碗土豆汤,用嘴吹了吹,又轻轻抿一口,估计是觉得不烫了,便喂给重洛喝。
喝了土豆汤,他又撕下烤肉,一点一点的喂她。
“阿希,叫我洛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