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个月相处中,千景一直觉得明泽是一个有些喜怒无常的人,和大家口耳相传的那个人一点都不像。低头思忖了半天,千景也没找出一个像样的理由,不过她还是选择了一条最简单方便的法子,爽快道:
“对不起。”
“以后不会再走了?”
“……我下次告诉你一声?”
千景想了想,有些迟疑的答道。
明泽忽然松开了千景的手,停下脚步,千景冷不防的头顶落下了一片雨,回头看过去,明泽的表情阴晴不明:
“大小姐,你真的什么都不懂。”
“九哥!你回来了!”
一路无言,狸藻和阿奴已经停在了一间非常古朴的大宅子前,正等着明泽他们。千景对这处宅子有些影响,是先帝赏给明泽的,听说从勘址到设计都是明泽一人亲力亲为,乔迁的那天千景甚至还央着祖父带她一起去,原本是想看看这宅子会不会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惜被当时同来的各位诰命绊住,到底还是没几乎打量这个宅子。
只不过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必要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大门后忽然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一个活泼明亮的女孩子的声音就在门后响起,随后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着红色小褂的女孩子从门缝中探出头,却率先看到站在门口的狸藻,喜庆的表情立刻变了脸:
“八哥!怎么是你?!不许进来!”
“小丫头片子,真是没大没小!”
眼看着门就要被关了,还是狸藻眼明手快,一脚卡在了门缝中,伸出手直接扣住小女孩儿的脑袋,不停的揉着。
“滟儿,开门。”
还是明泽一声令下,小女孩儿才不情不愿的打开门,随即看到阿奴,楞了一下之后,立刻扑到了他的怀里,却又立刻弹开:
“阿奴,你身上怎么味道那么奇怪?!”
她随即回头准备扑到明泽身上,却看到跟在明泽身后的千景,原本蹦蹦跳跳的动作立刻原地刹车,水灵灵大眼睛微微打量了一下千景,立刻做了女子请安的动作:
“客人远来,滟儿粗心,未曾留意,门前胡闹,惊扰了客人,还请客人不要介怀。”
楞了一下,千景立刻回了礼。千景与她也并不陌生,这个丫头叫做明滟,是南宫家嫡系弟子里唯一的女孩子,按照明泽的话说,从小就是他的跟屁虫,甩都甩不掉。事实上,要不是因为明滟,明泽也不会那么快就束手就擒,乖乖的跟着千景回到相府过着半软禁的生活。
不过,虽说是软禁,千景都是好茶好水的供着,尤其是明滟,那个时候,阿奴可被她捉弄的厉害。别看阿奴年纪比明滟大上不少,可是阿奴心智未开,明滟又是南宫家教出来的孩子,他们几个在相府,反而明滟把阿奴教训的服服帖帖,在后来千景要把明滟和明泽送出相府的时候,明滟抱着青鸢哭哭啼啼的样子,千景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可爱。
真是没有想到,在她眼里总是蹦蹦跳跳,行事没个规矩的丫头,竟然也能说出如此礼数周全的话来。
“走吧。”
前面阿奴已经扛起了明滟,跟着狸藻进了宅子,明泽站在台阶前,看着正在出神的千景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宅子极大,绕过照壁,穿过一处宽阔的天井,明泽带着千景走在抄手游廊上。一路往宅子深处走,看着青砖黛瓦、原木剥落的游廊、沿途青翠的芭蕉树,雨从瓦上滴落搭在芭蕉树上悉悉索索,丝毫没有千景习惯的金碧辉煌,可是不知道怎的,她却喜欢极了这里。
“到了。”
千景还边走边看,前面明泽领着她转入一个小院,抬头就是一间两层高的小阁子,格局与揽红阁一模一样,加之赤童正坐在底楼大堂的门槛上,千景一时之间甚至有些恍惚。
“小丫头,现在是大人时间。你带着阿奴赤童去园子里玩,别欺负他们知道吗?还有也别妄想接近种莲阁,知道了吗?!”
狸藻这样说道,也没管明滟撅起的小嘴巴,随手一抄就捉住了一边的赤童,连带着阿奴和明滟,一起推出了种莲阁,关上了院门。
“八哥!你欺负人!!!我告诉、我告诉九哥去——”
明滟在外面骂骂咧咧好一会儿,声音才渐渐远去。熟门熟路的,打理出几盆零嘴,又沏了三杯茶,狸藻转过身,对着千景再次做了礼道:
“大小姐,允许我重新自我介绍,我是南千泷,南宫家的八阁主。”
对于狸藻的身份,明泽一点都没有避讳的意思,千景也早就知晓,她褪下了帷帽,也以女子之礼朝狸藻回礼道:
“狸……南先生。”
“这屋子里都是南先生,你还是叫我狸藻就好了,您习惯,我也习惯。”
不得不说,比起明泽,狸藻简直普通到不像是南家的人,千景还以为南家出身的人都如同明泽一般,有些微妙的特别之处,看起来,好像也不过是普通人罢了。
“我在这里,其实不过是充数。我对大小姐的事情并不是特别感兴趣,不过若是大小姐有什么想要问我的,能够回答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见狸藻如此坦率,千景也没有迟疑,直接开门见山道:
“狸副官,我的问题只有两个,第一,南家以不涉各国朝政为历史之本,如今为什么要派两个阁主出山进入军队,尤其,又刚好都是在我城家的旗下?第二,狸副官先不提你本身的实力,城家军中你可以追随的主帅人才亦不算少数,你为何偏偏选择了家妹?”
“大小姐一点客套话都不走,害得我都有点小尴尬呢。”
狸藻微微笑了一下,却也没犹豫,
“我与明泽虽都是城家军旗下的将军,不过我想我们的目的不同,恐怕,大小姐的第一个问题,您得要问两遍了。”
他看了一眼明泽,却也没等明泽开口,自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我的目的很简单,我是奉家主之命来城家军的,目的就是为了质问我们的九阁主为何抗命不归,并且视他的回答,决定我下一步的行动,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