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景坐在她那间小小的房间的书桌台前,看着油灯飘忽不定。现在摆在她面前最重要的就是两件事情,第一该怎样提醒千昱小心提防千婍;第二,一旦脱离了城家和明泽的保护,她城千景该靠什么什么活下去。
可是无论哪件,解决的方案都不算明了。
千昱本来在城家,尤其在二门之内没什么人脉,千景也不在,如今城家二门里就是千婍一人当家,只要千婍有心,千昱那个火爆脾气恐怕一刻都不能忍。到时候要是真的闹出什么,惹得爷爷甚至皇帝生气,恐怕到时候大罗神仙也保不住她了。爷爷那里是绝对靠不住的,一来他不会管女眷之间的事情,二来恐怕因为千昱的事情他现在也在气头上。至于长门,千婍已经摆明了要除掉千景千昱姐妹两,伯父他们的态度还不明朗,想来也不太乐观。
可是千昱如今被圣上下旨不得出院,千景又翻不了墙进不了城家大院,眼看着千昱可能会被千婍一次次的算计,千景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此刻,要是明泽在就好了。
他本来就和城家的关系不错,又有皇帝赐字,就算是千景不曾把他强请到城家之前,他就已经是城家的座上宾。如今,就算是七王夺嫡过后,明泽辅佐的幽都王落败,可是新帝并没有褫夺他先帝御赐的字,他依旧是整个京城所有高官权贵皇亲国戚们想要拜访的对象。
更重要的是,明泽在带兵的时候正是千景父亲手下的右参,听说千昱自小就和他关系极好,在军中就经常跟在他身后做他的小尾巴。若是让明泽帮忙传话,千昱不可能不听他的话,说不定到时候不止能够不被千昱陷害,甚至还可以劝她耐住性子等到父母亲回京。
千景几乎都觉得问题可以解决了,一阵凉风吹过,吹得千景一精神。真是的,明明说好了一切要靠自己的,怎么就不能想到了他的身上去了呢。千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轻轻的打开了窗户的一角,让更多的冰凉的风吹了进来。
这来京的一路上,千景已经不止一次的盘算过她未来的日子该怎么过,老话说得没错,当真是不当家不知油米贵,要不是离开了明泽,千景都不知道他把自己保护的多好。是啊,最显然的一个问题,她怎么活下去。
就算是千景她再怎么不食人间烟火,到底不是靠风餐露宿就能活下去的仙人,既然要靠五谷杂粮才能活下去,钱从哪里来。
千景不能也不愿意回城家。她对于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个已死的人,能够死里逃生那都算是千景赚到的,既然神明做出了选择,千景也不愿意做回那个凡事都要深思熟虑,随时都要为了家族大义考虑的那个城千景了。
其实离开月笼居,千景在除夕那日早有了打算,当然,她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发生的那么顺利和突然,事实上,她之所以想要去见那位母亲大人也是为了这件事情,她本来想通过和那位传说中的母亲大人谈判来为自己谋取一个更好的生存环境,只不过没想到,伯庸直接把她送出了长岚。
虽然很多事情都没有准备好,不过那也行。
当然,她承认她想要利用明泽作为她的筹码很卑鄙。不过她保证她不会了,她本来就打算那是最后一次,她想要利用她赚来的死后重生的时间,好好的为自己活一次。
既然决心不依靠明泽的力量,千景便迅速的考虑取而代之的方法。
门外似乎有什么声响,千景下意识的靠在有些不牢靠的门边往外探看,只看到一只虎斑猫从门前的柴火中跳出。千景自己都忍不住想要笑自己的神经质,这个坏习惯是她还在七王夺嫡时留下来的,到七王夺嫡的后期,千景就算是藏得再好都被一些人知道在替容睿王做事,要不是千景机敏加上青奴身手出众,她才磕磕绊绊活到新帝登基的。
事到如今,又有谁想要杀她呢?
千景又自嘲了一下,关上窗户随后吹灭油灯,就着粗糙的茅草床匆匆睡下。
“小家伙,能不能老实一点啊……”
睡得迷迷糊糊之间,千景感觉到有人好像弹了一下她的脑袋,随后被拥入了一个温暖舒服的怀抱。……是谁?恍惚之间,千景想要睁开眼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皮就好似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算了,是梦吧,困顿之中,千景放弃了挣扎,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千景就收拾收拾,还是穿着那一身男装,出了旅店。伯庸倒不是没有给她准备衣裙,不过到底还是男装形式方便许多。清晨的中京非常的安静,就连早点店都还在热锅,千景站在街边,昨夜又是一场大雪,将满地的泥泞全部遮盖,她看着这个她明明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
好在回家的路对于千景来说还算是熟门熟路,她怀揣着两只热腾腾的馒头,在找到城家的大门之后,默默的绕到了后门,蹲在街边防风的角落里,一面捂着馒头,一面等人。
如果她没有记错,卯时初刻,大门上的几个采办家中一日所需要各色蔬果的几个采办应该就要回来了。当然,他们这些只能在二门外活动的小厮当然不是千景要找的人,只不过要是一切顺利的话,他们就可以替千景找一个人,一个她绝对信任可以接触到千昱的人。
远远的,传来了车轱辘压着初雪的声音,千景赶忙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落雪,朝着那一群奋力推着车的几个小厮走了过去。
“你谁?!”
为首的一个小厮挥了挥手,让他的兄弟停下,千景迎了上去,还没开口,先把钱袋子塞进了小厮的怀里:
“小哥,一点酒钱,能否麻烦您替我叫个人出来?”
“你?”
小厮掂了掂,随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一下千景,直接将钱袋揣进了前襟中,
“看这幅样子,鬼鬼祟祟,也不露个正脸,我可告诉你,我们城家可是……”
千景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没等说完,立刻又塞了一个钱袋子给他。
第二十七章碧池
如今已经快日上三竿,就算是角落防风,到底抵不过冬雪,千景缩在角落里,冻得瑟瑟发抖。过了那么久,别说是那个明明答应去喊人的小厮没有回来,这扇小小的后门就再也没有打开过。
……难道这么凑巧今日一个买办都不需要出门吗?
“什么嘛……原来是个男人……啧,蔡老头也不说清楚,害得我白跑一趟。”
千景正冻得满眼金星,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正以为是终于等到她想找的人的时候,来人说话了,却是个女孩子,她的自言自语里明显带着一丝埋怨。愣了两秒,千景立刻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一瞬间,千景只感觉一股比冬寒更加彻骨的寒意从她的背脊骨爬了上来,来人是碧池,这个把千景的脸毁掉的执行者,就算是挫骨扬灰千景也认得她的声音。
可是随即,千景立刻冷静了下来,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
千婍和千昱不一样,她的七巧玲珑心绝对不亚于千景,恐怕,她早就知道在野外被发现的那具尸体不是千景的。千景推测,当日自己被丢在深山后,千婍一定派人出来找过,想必,在那时没有找到真正的尸骸的情况下,千婍应该已经推测她没有死。
为了防止千景回到城家揭穿她所做的一切,千婍一定做一些安排。她已经是城家的一把手,大门上的人可以轻易换成她的人,以确保任何消息的传入都会经过她的筛除。除此以外,她应该也派人盯着逐玉小筑,任何想要找逐玉小筑里的人都要经过她的排查,以确保她千景绝对不能重返城家。
千婍基本可以算作是被千景带大的,她的逻辑千景很熟悉,若不是事情关乎自己,千景甚至忍不住想要夸赞千婍一声做得漂亮。
“喂,我和你说话呐,你谁啊,为什么找大傻子?”
“我是他在建平城时的朋友,听说他现在在京城谋了一个不错的出路,我想过来投奔他。”
千景深呼吸了两下,回头,一脸镇定的将他编过的谎话重新说了一遍。
“你既然求人办事,怎么这么没规矩,带着帷帽做什么?鬼鬼祟祟的,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姑娘,不好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小时候我们村庄被来犯的古辉国的火炮给火烧了,我算是命大,被炸掉了半张脸之后被一个过路的郎中给救了,随后跟着逃亡的乡亲们到了建平城,和大傻子一起住了快大半年,后来听说他被人买到了京城城家,过好日子去了。我想着反正建平城也不容易找口饭吃,不如就上京来找他来了。”
“吼……那你把帷帽脱了,给我看看。”
“姑娘可会吓到?”
老实说千景心开始嘣嘣乱跳,可是表面上,她依旧维持着非常平和的态度。看起来,如果不是掩饰的话,碧池好像对于千景的话并不是很上心,就像是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
“啰嗦什么,快点脱!”
碧池很不耐烦的喊道,千景也不能在说什么,简单的拆掉了固定在头发上的发箍,她慢慢拉下自己脸上的面纱,一瞬间,碧池几乎是倒吸一口冷气,大声的挥着手道:
“快点戴起来!真是晦气!”
千景藏在帷帽下的嘴唇忍不住勾了起来,她装作顺从的将帷帽重新戴了上去。她本来就已经面目前非,她只不过在她的那些伤口做了一下加工,让它们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不堪入目罢了。没想到千婍会在逐玉小筑上下心思是千景考虑不周,但是这不代表她就没有准备。
“啧,大傻子不在,去永莲院了,他主子最近停灵在那里呢。不过,我劝你还是别找他了,别说他自己泥菩萨过江,就你这张脸,别说是建平城了,你在这个京城照样没饭吃。”
碧池这样说道,提着自己有些湿透的裙摆,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做工精细的钱袋,掷在千景的面前,
“这点钱是我们四小姐赏你的,以后别再来了,听见了没?!”
说完,碧池也没再打理千景,皱着眉头,掉头就走。虎落平阳被犬欺,千景自嘲般的叹了一口气,低头捡起了有些湿漉漉的钱袋,这千婍出手倒真是大方,十两的碎银,打发一个相当于流浪汉的陌生人可不是小数目。
……要是按照千婍这么当家下去,千景只要每天雇上十来个人,不间断的去找她以前的旧人,就着打赏的钱,就够千景发家致富了的。
千景活动了一下自己有些冻僵了的四肢,随后一边问路一面往永莲院走。事实上,永莲院就是城家二门的旧宅,千景真正的家。只不过在自己父亲举家迁往了边疆之后,先帝将这个宅子直接原封不动的赐给了千景,并且命名为永莲院,以示皇恩浩荡。
虽说千景对这个京城并不是特别的熟悉,但是好歹是她自己的家,她当然知道路,只不过因为碧池的事情,她留了一个心眼,她担心千婍不放心碧池的回报,还会安排人跟踪她。那她就必须要做出符合她身份——一个初来乍到想要投奔亲友的外乡人,一路打听着,假装摸索到了永莲院。
“大傻子,别等了,二小姐不会回来了。”
还没转进小巷子,迎面就听到有人这样说,千景一愣,迎面就看到雪地里,两个穿着白孝的管家正拉着一个人高马大、只穿着麻衣的少年,可是那两人显然憋足了劲儿,少年还是纹丝不动。千景太清楚了,这个被唤作大傻子的孩子就是她从建平城带回来的,什么优点都没有除了能吃和力气大。
“胡说!大小姐会回来的!她说要给阿奴买糖吃!”
这边厢少年还在挣扎,更远的巷子深处,有一个女声愤怒的吼道:
“我说过多少遍!那个不是我长姐!我长姐没有死!你们不许给我挂白灯笼!”
是千昱的声音,常年在沙场,她的声音中气十足,就算是隔着几条街都能听到她的怒吼。困着少年的两个管家显然楞了一下,手一慢,被少年逃了出去,两人面面相觑了三秒,果断回去先处理千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