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拉.艾芙隆长得不好看，长脸，龅牙，大嘴，薄嘴唇，一笑就露出红红的牙肉，很丑。
不过，她并不靠长相吃饭，靠的是才华。她写散文，写小说，偶尔也写写剧本。
诺拉今年四十岁，刚刚结束自己的第二次婚姻。对她来说，这段失败的婚姻除了留下两个嗷嗷待哺的年幼孩子，再无其他。
前几日，经纪人给她介绍了个活儿，帮二十世纪福克斯公司写个委托剧本。三万块，价钱不低，对急需用钱的她来说，这份工作来的正是时候，只是她需要和其他几个剧作家竞争，导演会从几个剧本里选择一个他认为最满意的。
那个叫戴维.罗斯的年轻的导演给她打来过几个电话，针对剧本两人交流了几次。不过没见面，诺拉不想扔下孩子从纽约跑到洛杉矶去，导演事情也多，来不了纽约见她。
拿着传真机里传过来的二十多页剧情大纲，诺拉盘算着怎么样往里面填充骨肉，把剧情丰富一下。
在她看来，这剧本已经算是个半成品了，主线完整，场景设计也已完成大半，自己做的，只是写些对白罢了。
这真是个再轻松不过的活了，诺拉想。前期五千块预付报酬已经打进自己的账户，即使最终没被选中，拿不到三万的全款，也耽误不了自己多长时间。
灵感来了，用不了两三天自己就能完成这活，至多也花不了自己两个礼拜，没准一晚上就能把它完成。
她心情愉悦起来，披着睡衣，趿着拖鞋，吹着口哨，打开音响，播放自己喜欢的轻缓音乐，在洒满阳光的工作桌旁坐了下来。
窗外，是曼哈顿的绚烂与浮华。
按照哪个明星设计剧本中的男女主角呢？诺拉问自己。自己最喜欢的加里.格兰特和英格丽.褒曼？
一周后。
诺拉拿着剧本，不愿意交出去。不是剧本让她不满意，而是太满意了。她舍不得把剧本交出去，她太爱这个剧本了。在她看来，这个剧本是完美的，无暇的。拍成电影都会破坏这种完美。
“我觉得，福克斯应该找个靠谱的导演拍这个片子。”诺拉给经纪人打电话，“而不是随随便便把它的命运交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手里。”
“别开玩笑了，诺拉。”经纪人道，“剧本创意是他们的，咱们只是往里面加点台词而已。”
“我进行了再创作！”诺拉道。
“导演会喜欢这个创作吗？”经纪人问。
“我不知道，但我喜欢。”诺拉说完，有点犹豫，“我想写本书。”
“关于这个故事的？”
“对，”诺拉道，“这个故事让我心里有种冲动，是那种怎么也抑制不住的冲动。剧本并不充足，限制住了那种感觉，我要把感觉放飞出来，把这个故事写成书。”
“这很难，你没有版权。”经纪人道，“再说，制片厂和导演未必会同意。即使他们同意了，影片若是不卖座，你的书也就毁了，没有人会看。”
“我不在乎，我只是不想压抑自己的感觉。”
“那…好吧，我去和他们谈。”
家里。
戴维捧着《终结者》剧本细细研读。良久，他放下剧本。
“这真让人妒忌，”戴维叹息道，“为什么这么好的剧本不是我写出来的。”
听他这么说，卡梅隆极其自得，看得出他对自己的剧本非常满意。他慵懒地靠在沙发上，轻轻摇晃着杯子里加了冰块的威士忌，叮当作响，怡然自得。
“因为你懒。”他啜了一小口杯子里的金黄色液体，品了品滋味，清爽冰凉，芳香可口。
“至少我比你更会享受生活。”戴维反击道，他眼睛里满是笑意。
“现在就享受生活，你不觉得太早了点吗？”
“无所谓早或晚。”戴维道，他对着卡梅隆手里的酒杯示意了下。“你不也正在享受生活吗？”
“得了，不聊这个了，”卡梅隆放下杯子，道，“你说起这个就没完。你觉得我这剧本能拉到投资吗？”
“很难。”戴维往沙发上一靠，顺势把脚搁在茶几上。
“为什么？”
“投资太大，你写的时候就没计算过成本。”戴维又拿起剧本，翻着。
“你看，两个终结者追杀男主角凯尔.里斯，一个…”他翻了几页，找到那段描写，念道：“机械骨骼，一个液态金属，还…随意变形？”
他抬头看卡梅隆：“那玩意能做得出来吗？即便能做出来，你是做特效的，算算这得花多少钱，三千万？四千万？……还是一个亿？”他把剧本往桌子上一扔，笑了起来，“你这是要破纪录啊，打算把哪个制片厂弄破产？米高梅？”
戴维说的话里有典故，这是最近发生的事。联艺公司投资一千万巨款，请来拍摄过《猎鹿人》的奥斯卡奖大导演迈克尔.西米诺和一众大明星，拍了部《天堂之门》——主演里还有可怜的“督爷”杰夫.布里吉斯，他真倒霉——野心勃勃打算再造奥斯卡、票房双赢。没成想西米诺的毛病和卡梅隆一样：过分追求完美，让影片超时又超支，成本直翻到四千万。
可他又没有卡梅隆的能力。这部去年年底上映，画面美到令人窒息的3小时39分钟巨片冗长、拖沓，口碑极其糟糕，票房更是一败涂地，上映半年多才收了不到两百万。
戴维倒是挺喜欢影片里静静流淌着的诗意韵味，但电影毕竟不仅仅是拍给导演们和影评人看的，更多是拍给观众们看的。
更糟糕的后果是，它让“好莱坞八大”之一的老牌电影公司——联艺公司直接破了产。
一个曾经的巨无霸制片厂就被这么一部电影拖累的轰然倒下。当然，联艺倒下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但人们看到的是它出品完这部耗资巨大的电影之后不久，资金断裂，回天乏力，申请破产了。
西米诺的肆意妄为和无人约束也吓坏了其他大制片厂的头头们，联艺的悲惨结局更让他们心惊胆战。自这部电影之后，他们再也不敢把影片的最终剪辑权随意交给导演，一切以导演为中心的新好莱坞时代，终结了。
导演的黄金时代结束了。
迈克尔.西米诺创造了历史。
米高梅收购联艺这事近期以来一直是好莱坞的头条新闻，报道的铺天盖地，卡梅隆自然知道。
“这一点也不好笑。”卡梅隆不满，“你的意思是说，我写了个废剧本？”
“你看，我一挑毛病你就急。你能接受别人的意见，怎么就不能接受我的意见呢？要不这样，我先把剧本拿去给曼德雷克老头子看看，怎么样？没准他会同意投资呢。老头子和我挺聊得来的。”
顿了顿，戴维又道：“当然，他差不多跟所有人都聊得来，那老头是福克斯里的老狐狸。”
戴维说了句俏皮话，福克斯就是狐狸的意思。
戴维走进曼德雷克办公室的时候，老头子正在读剧本，他边翻看边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戴维一看，有门。
老头子看见戴维进来，招手让他过来。
“什么剧本让您看的这么高兴啊？”戴维一边凑趣，一边走了过去。
“是你的剧本。”老头子指指办工作旁沙发，让戴维坐下，“等我几分钟，马上就看完。”
十分钟后，老头子合上剧本，感叹道：“真是个好剧本，难得。”
听说是自己的剧本，戴维早就心痒了，再听老头子这么说，他更是急不可耐。“谁写的版本？诺拉？还是罗伯特？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诺拉。”看戴维那副猴急模样，老头子没逗他，直接把剧本递给他。
“不仅有趣，简直是精彩绝伦，这个女人写了个好故事……当然，最重要的是戴维你的创意好。”
戴维满怀期待翻着剧本，两眼放光。
“这剧本让我有了个新想法。”曼德雷克老头子不紧不慢的说，“男主角嘛，我想了几个人选：杰克.莱蒙、达斯汀.霍夫曼、杰克.尼克尔森、阿尔.帕西诺，嗯，罗伯特.德尼罗刚刚拿了影帝，不过他没演过喜剧，也没票房号召力，算了。戴维你觉得哪个最合适？”
戴维目不转睛翻看着剧本。
“戴维？”
戴维沾沾唾沫，又翻了一页，他已经看得入迷了。
“戴维？”老头子声音升了一格。
“啊？”戴维抬起头，迷茫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啦？”
老头子笑了，他摇摇头，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觉得谁最合适？”
“都…挺合适。”
可不是嘛，都是顶尖的大演员、大明星，实力与名气俱足，随便来一个人都有不满意改剧本的权力。
还他妈有开除导演的权力。任谁来了，自己都降服不住。导演镇不住场子，剧组非乱了不可。
曼德雷克也挺满意自己挑的人选。
“女主角嘛，”他沉吟着想了想，“简.方达最好，那个叫梅丽尔.斯特里普的也凑合，还有……”
“别！”戴维赶紧打断，这是要弄死自己的节奏啊。听说斯皮尔伯格第一次拍片就遇上了大名鼎鼎的老牌巨星琼.克劳馥，戏还没正式开拍，他就被这位跳脱衣舞出身的电影皇后折腾的********。前车之鉴在那，自己可不能步他的后尘。
再说，自己也伺候不了这些大牌呀，弄不好自己就直接被踢出局了。
“您对我实在是太有信心了。”戴维苦着脸，“但是，他们是不是太老了点，现在看电影的都是年轻人啊。”
“你要知道，人们去电影院不是去看电影，而是去看演员的。”老头子摆了摆手，“剧本再好，人们看的还是演员。”
他拿起电话，吩咐秘书：“鲁茜尔，我给你几个名字，你去联系他们的经纪人，查查看他们最近的档期，你记一下：杰克.莱蒙，达斯汀.霍夫曼、杰克.尼克尔森、阿尔.帕西诺，简.方达，梅丽尔.斯特里普......”
戴维目瞪口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