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8月14日，LH市，骄阳似火。远洋大酒店就坐落在这座城市的商业中心。
“赵老弟，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别，别，郝老板，我敬您……我敬您……”
“见外了不是，叫郝哥。”
“成，听您的。郝哥，我敬您。”赵卫军举起酒杯，和对面而坐的富态中年男子碰了下杯子。
“郝哥”……这称呼真让他觉得蛋疼。
不过，这郝老板可是制片人千辛万苦、磨破嘴皮子才忽悠到的投资人，能投多少钱，全看这位爷高不高兴。
赵卫军也是没办法。
他科班出身，是正正经经电影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在圈子里混了十多年，也拍过几部不太出名的电影。按说他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可还是免不了四处拉投资找钱。毕竟，没钱啥也干不了，更甭说拍电影了。
烈酒下肚，放下杯子。郝老板用筷子指了指服务员刚刚端上来的一大盘肘子，说道：
“老弟，来，尝尝这个，这可是我们这儿的名菜，红焖肘子。那味儿可是不一般呐，尝尝……”
赵卫军偷瞥了眼郝老板“怀胎十月”的肚子，又看了看桌上热气腾腾、肥肥腻腻的肘子，夹起一小块瘦肉放在嘴里尝了尝。
“嗯嗯，这味儿还真是好！”赵卫军赞道，“看来LH市的人，……有口福啊！”
赵卫军不爱吃肉，更讨厌肥肉。
听他这么说，郝老板哈哈大笑：“不是老哥我吹牛。我敢说，除了在咱这地儿，你尝不到这个正宗味儿！不过，这肘子嘛，老弟，我跟你说，肥的更香！”
说着，他夹起一筷子颤悠悠的肥肉，放到嘴里嚼着，随手又端起酒杯。
“俗话说，肘子就酒，越喝越有。来，老弟，我再敬你一杯！”
是饺子就酒吧……没文化。赵卫军腹诽了句。
想是这么想，可赵卫军还是赶忙举杯迎上。两只玻璃杯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清脆“叮”声，郝老板一扬脖，干了。
一杯酒就是二两，赵卫军酒量可不大，看郝老板干了，不得已，他也只能硬撑着把酒灌了进去。顿时，他感觉一团火焰顺着嗓子眼直流到胃里，在肠胃里翻滚燃烧，夹杂着酒气直往上涌，他赶紧夹口青菜咽下，压了压。
菜还没吃两口，四两酒就下了肚，赵卫军觉得今天轻松不了了。
“好，老弟爽快！”
郝老板看赵卫军一口闷了，大声赞了句。“咱这地儿就喜欢爽快人，吃菜，吃菜。”
还是早点谈谈投资的事儿吧。
“郝…哥。这个，剧本您早就看过了，是吧？”赵卫军望着郝老板，脑袋已经开始晕乎乎的了，可他心里却着实忐忑不安。
“您觉得……怎么样？”
不知道这位就差把“不爱读书”写在脸上的郝老板，是否能看得进去剧本。毕竟剔除了详细描写、心理刻画，剧本不可能像故事书那样有趣。或许他看了两页，看不进去，烦了，扔到垃圾桶里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嗯——”
郝老板轻捋着鬓角的短发，沉思着，不说话了。
见郝老板这个样子，赵卫军不由得心里往下一沉，看来自己猜对了，他没看剧本。不自觉的，他脸上就挂了点不自在。
“哈哈……”察觉到赵卫军脸上变色，郝老板打了个哈哈。“老弟……”
“哎，您说。”
“这个，”郝老板两根手指轻轻捻动着杯身，似乎很随意的问了句：“老弟你这部电影里，男…女主角打算找谁来演呐？”
不带这么逗人玩的啊，赵卫军松了一口气，放松了，笑了。
“郝哥，这就全看您的了。”他笑道，“您投一千万，咱就找个当红的明星来。您投二千万，一线里面，我也是认识几个朋友的。”
其实赵卫军心里价位也就六七百万。
“噢？”
郝老板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说起来，娱乐圈最近挺热闹啊，老哥我是从没进过这个圈子。不过呢，嗯，你别说，有几个明星我还是真挺喜欢的。”
他呵呵笑起来，
“像柏芝啊，那身材，那照片……哦哦，还有媛媛啊，都挺好的。老弟你跟她们熟不熟？要不……哪天一起见见？”
赵卫军怔住了。
这是把导演当成拉皮条的了？
他勉强笑了笑，心里极不痛快。
他以前没干过这事儿，他自忖还是有底线的。虽然自己身上毛病不少，也很有些乱七八糟的风流债。但内心里，他还是把自己定位在文化人上。
文化人就要有个文化人的样子，虽说钱财上没多少，但谁心底真正瞧得起过这些既没文化，又办事简单粗暴的暴发户？
以前拉投资都是制片人出面和投资人谈，用不着他每次都出面应酬。顶多商谈的差不多了，制片人带他见见投资人，他吹捧投资人几句，然后国内国外，奥斯卡、戛纳、柏林、威尼斯等等胡诌一通，云山雾绕、貌似高深的分析一番，再加上点专业术语唬唬人。
反正投资人爱听这个，也爱不懂装懂的和导演掰扯这个。
虽说他也很会扯，糊弄起人来也不差——毕竟混了十多年了。但更多时候，他还是把心思花在雕琢剧本、找合适的外景地、琢磨拍摄上面。
毕竟拍电影才是自己的本行不是？
这次是这位郝老板非要单独和导演谈谈，这才有了他飞LH市和投资人会面这一出。
话题转了弯，聊到了这上面，自己还被当成了拉皮条的。赵卫军心里实在是憋屈的慌。
他突然觉得今天实在是不该来，强装笑脸捧人糊弄钱也不是他的乐趣所在。尤其眼前这货，还赤/裸/裸地把他自诩文化人的这层皮扒了个一干二净。
这酒真是越喝越苦。
想当初，自己在电影学院的时候，不眠不休的分析剧本，琢磨对话、空镜、过场、动作。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拉片研习经典影片，和同学们一起组建小剧组、拍片……付出了多少心血？
他知道自己不是天才，所以总是分外努力的学。做不成天才，那就努力做个“匠才”。这么多年来，他下尽了苦功。
哪部经典影片他没有努力认真的研究过？
哪个经典剧本他没有细致分解过？N多剧本的场景剧情他都能一字不差的背下来了。
即使毕业了，开始拍片了，他也没忘记过学习新东西呀。
刻苦了这么多年，居然被当成拉皮条的了？
赵卫军醉了，梦想与现实差距太大，他也无可奈何。郝老板那张肥胖、油腻的脸更是让他格外觉得厌烦。可他又能做些什么呢？在那张肥脸上狠狠的来上一拳？
早就该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赵卫军自嘲的想道。他一杯又一杯刻意灌着自己，都早点结束吧。
没多久，他便不胜酒力，醉的人事不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