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杨镇左右看了看眨眼道:“我罪过大了去了,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件?”
“好!”丘狐抚掌笑道:“知罪就好,知罪可从轻发落。来,便把你的罪过一件一件说来,我与你从轻定罪。”亏我还把你当回事呢,杨战的儿子,好大的名头。原来也是个没见过场面的脓包,刀剑一拔就软了。
杨镇嬉皮笑脸道:“远的就不说了,单说最近的吧。”他掰着指头一件一件数来:“会山寨第三天查得有三辆草药车路过,汇报山寨,导致药车被劫,看后来榜文,那三车草药价值万两,单此一桩便是死罪;第十六日探得赵家庄娶亲,报知山寨,本要山寨趁机抢夺彩礼,结果你儿子带人抢了人家娇滴滴小娘子,小娘子不从跳井自尽,我虽不是主犯,却也是从犯。十九日探得一株千年老参被人采来在镇子里叫卖,二十一日不小心看到你小妾偷男人,哦,就是和你儿子乱搞,但没敢报出来,罪上加罪,第二十九……”
“够了!”丘少黑着脸一声大喊,打断杨镇。
杨镇抬起头,无邪的眨眨眼道:“我还没说完呢,你打断我做什么?”他不满的抱怨一声,又低头掰着手指道:“第三十一日,看到你儿子和婆娘往山下送了两箱东西,份量极沉,似乎是金银,第三十三日,我……”
“闭嘴!”丘少咬牙切齿,脸上火辣辣的,这杂种怎会看到这么多?他几乎不敢看他父亲。咬牙道:“一个半月前你掉下山崖,既然活着为何不回山寨?无故离山该鞭挞三十,囚禁三月。”
丘少双眼圆睁,恨不能生啖杨镇血肉。也难怪,杨镇坠崖快俩月了,他一坠崖整个后寨数百人来鸣不平,甚至把他牌位立在祠堂。他一个穿破烂饿肚子的小瘪三,凭什么被人拥戴。本少爷能文能武,这帮狗腿子却处处与我为敌。他算老几?!
丘少喘着粗气,杨镇做恍然大悟状:“哦——原来如此。俩月不回山寨犯了条例,这个该罚!”他点点头,忽然又皱眉道:“可我不想挨鞭子啊,怎么办?要不我把你也扔下去,你可以四个月不回来。这样我吃点亏你多俩月可好?”
身后众人哄堂大笑。
丘少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喝骂道:“大胆!还敢狡辩!今日山下又胆敢敲诈我表弟?五千两黄金,也不怕撑死你!此一条该将你剥皮削骨!”
杨镇本随着众人大笑,忽然止了笑声,双眉陡然一凝,冷笑道:“老子敲诈他了,又怎的?老子是山贼,不敲诈他,难道要把他当大爷一样供起来?”
丘少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冷哼一声,道:“山寨第二条规矩,抢掠自家兄弟者,乱刀砍死,这是你父亲亲自定下的规矩。来啊,给我把他拉出去砍了!”
“是!”两旁刀斧手,应一声便冲上来。
“谁敢!”一声大吼,铁三叔向前一步,挡在杨镇面前。九环刀横在胸前,刀刃寒光闪闪。脸上刀疤充血通红,整个聚义堂竟无人敢动。
“三叔少待。”杨镇拍拍他肩膀,从他身后走出来,一双眼冷冷看着丘少,满是不屑,大声冷笑道:“抢掠自家兄弟,好一个抢掠自家兄弟!那也得他是自家兄弟才是。三十页寨谱哪一页写着他赵高的名字?哪个兄弟入山不是拜了天地,歃血为盟?哪个许他入山的?十丈远都跑不了的夯货,也配入我山门?!来来来,寨谱拿来,小爷大字还认得几个,我倒要看看他排在第几把交椅。”
杨镇大咧咧的伸开手,等他拿来寨谱。新人入寨得十八人引见,三十六人作保,杀猪宰羊祭告天地,还得有三年观察,才入的山寨。赵高那种货色跪在山下一辈子也没资格入寨。尤其最近几年,寨子里新人大多是自家寨里出生。不需外来。
丘少眼中一丝奸诈滑过:“很不巧,我今儿早上许他入山寨,你今儿中午就打劫他。啧啧啧,如果你再早半天,就没这说道了。”
杨镇一怔,铁三叔已经跳脚大骂:“你放屁!你个生来不长**的反骨仔,一没职务二没辈分,你有什么资格许人入山?来来来,小子你过来让我一拳打死了,省的丢我山寨的人。”
丘少面皮顿时一阵抽搐。大当家的儿子,孤山寨的少主,最忌恨的便是说他资格不够。牙根一咬,便要回骂。一旁丘狐咳嗽一声,低沉道:“我已立少儿做继承人,待我百年后少儿便是山寨寨主,他的权力大于除我外任何人。”
丘少脸颊立刻舒展开来,腰板挺得笔直,环视下方看着杨镇一群人面露不屑,高高在上。
“你怎么不去吃屎!”铁三叔张口粗话:“自己都没资格坐这头把交椅,还立继承人?不怕一口吐沫呛死自己,乖乖滚下来,让小乞儿坐上去,你还能活的安稳些。”
“够了!”丘狐一掌将杯子拂在地上摔的粉碎:“铁老三,我念你是曾经兄弟,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我是这孤山寨大当家,我儿子便做的继承人。小乞儿,方才山下反抗山寨继承人的,可是你?其他罪过我不与你计较,但这一条以下犯上,死!给我拿下。”
丘狐下令,手下犬牙再不迟疑,立刻向杨镇扑上来。
“谁敢!”铁三叔一声暴怒,九环刀抡起一刀将最先冲上来的犬牙斩做两半,横刀而立,场面一时为之寂静。只听得那人潺潺流血声。
静……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寂静中忽然一声大笑从杨镇口中发出,只笑的捂着肚子蹲坐在地上,气都喘不上来了。
妙,妙啊!这造化还真他妈的弄人,以前自己不过一个碌碌无为的小乞儿,饥一顿饱一顿,没人搭理,一眨眼之间自己修仙了,坠崖了,回来了却处在风口浪尖了。忽然跳出一帮老人可以为自己杀人,为自己流血,为自己拼命了。这生活过的说书一般,传奇啊,妙呐!体内真气随着心动,忽然滚滚如潮,控制不住了一般。
杨镇喘着粗气直起腰来,冷冷看着丘狐:“你儿子除了强抢民女花天酒地,可为山寨立过一分功劳?就凭他是你儿子就可以立为继承人?那老子还是初代头领的儿子呢!”
那老子还是初代头领的儿子呢!
初代头领的儿子呢……
这声回音响彻在整个小孤山上,久久盘绕。
丘狐面色越来越黯,手上青筋暴露,抓着交椅扶手,梆梆作响。忽然冷笑道:“好,好!初代头领的儿子,那我给你个机会,你便上与我少儿上那生死台,胜者便是这山寨的继承人!败者,死!”
“我同意,愿立生死状。”丘少立刻应道,嘴角一抹讥笑闪过,挑衅的看向杨镇。
铁三叔陡然怒道:“你放屁!小乞儿从未习武,才刚刚十四岁,在外流浪十年,骨瘦如柴,你儿子的儿子都已经七岁了!”他跳脚大骂。丘狐脸色更加阴沉了:“你要怎的?我给了他机会,赢了少儿就可以拿回属于他父亲的一切!”
铁三叔咬牙切齿,还要骂,肩膀被人轻轻按住。杨镇微笑道:“好,就上生死台,不死不休。”
铁三叔一愣,道:“小子你活腻了?要自杀还去跳界谷便是,为何要他们的刀脏了你的血?你体内流的可是杨战的血!”
“是!”杨镇点点头:“三叔,我流的是杨战的血,杨战是谁?孤山寨开山头领!征战一生,打下偌大山寨,对兄弟掏心掏肺,他这一生苍劲傲骨可曾有过一丝惧怕?!今日我若不敢应下来,还有资格继承他的血脉?还有资格说我姓杨?!便是死在生死台上又如何?站着死堂堂正正!死了我敢将骨头搓把灰撒在父亲坟头!若我苟且存活,此生可还有脸面祭拜父亲?!”
铁三叔忽然愣住了,十三年了第一次认识这个侄儿一般。怔了半晌忽然点点头,道:“你死我收你骨,墓碑该刻何名?”
“杨镇!”杨镇正色道。回山寨一月,谁都称自己小乞儿,居然无人晓得自己姓名。本想在山寨看看,祭拜父亲边走,谁承想自己还没发飙,这丘狐居然蹬鼻子上脸逼迫到自己头上来了。既然如此,那父亲创下的山寨,老子要定了!这继承人的身份我还就抢了!
杨镇说完,转身出了聚义堂,往生死台大步而去。
丘狐眯着眼看着他的背影,脸色阴沉,眼中忽地露出一丝恍惚,似乎两个身影重叠:“像,太像了。不愧是他儿子,明知不可为还要去做。少儿,杀了他!不然即使立你做继承人,待他羽翼丰满,这山寨依旧是他的。”
丘少眼中一丝阴狠闪过。一言不发,也向生死台走去。
山寨禁止私斗,可人多了恩怨自然难免,上了生死台便是绝了兄弟之情,可了结一切恩怨。
月亮高高悬挂在天上,洒下一地银灰。绝情台上火把点起来了。两人签了生死状踏步上了擂台。台下铁三叔和丘狐的人分站两旁。丘狐面色阴沉,铁三叔脸色时而悲壮,时而不舍。
场面安静至极,只有火把熊熊燃烧。这一战决定了山寨日后走向,虽然这一战的结局,在所有人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大半人看着杨镇,都露出或多或少的怜悯。这个瘦弱的小孩,是上代头领唯一的儿子,过了今日上代头领的血脉,就要断绝了。
“头,你不阻拦一下么?”一个小校悄悄对肖康道。
“拦?为什么要拦?上了生死台就是大当家也没权力阻拦。听天由命,各安本事就是了。”肖康眯着眼道。
“可是,他是上代头领的……”
“嘘!噤声!仔细看,他一定不会死。”肖康向碎石板方向瞅了一眼,笃定道。
丘少踏上生死台,活动活动手腕,双手掰着脑袋,脖子喀拉拉的响:“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我不会很快打死你的,我会一寸一寸的打残你,让你在痛苦中哀号三天三夜,然后再杀你。”
“来吧!我给你堂堂正正战斗的机会。”丘少甩开双手,从武器架上取出一把柳叶刀。生死台不能作弊,只许用武器架上武器。杨镇大刀已经插在台下,没带上来。
杨镇看着他舞了两个刀花,面上露出一丝轻蔑,嘴唇微张,吐出两个字来:“聒噪!”
“你……说什么?”
杨镇淡淡道:“说你聒噪!杀人便杀人,哪儿来的许多废话?”
丘少被骂愣了,他不是吓傻了吧?和我打有半分胜算?怎得还不屁滚尿流跪下求饶?视死如归?有恃无恐?居然喝斥家奴般骂我聒噪!丘少回过神来立刻勃然大怒。
“找死!”劈起一刀向杨镇砍来。刀光映着月色寒冷,直劈杨镇头顶。
杨镇一动不动,脸上轻蔑不变,直到刀风吹动头发,才微微向后半步,钢刀就在面前一分处落空。贴着鼻尖斩在生死台上,青石台面斩出一串火花。
丘少愕然惊讶,躲过了,他居然躲过了!自己练了二十多年的刀法,居然被他躲过了?!
他惊讶心思才起,便听“啪!”的一声脆响。接着整个左脸火辣辣的疼痛传来,身子不受控制向右一个趔趄。
台下寂静片刻陡然爆出一阵不可思议的惊讶。所有人瞪大眼睛直勾勾看着杨镇。
杨镇左手背在身后,右手还留着扇巴掌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