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RE.3
何翠带着我跟一位自称是我“表姐”的女人去了陕西洋县。
说好听点是给这个“表姐”店里帮忙。说难听点就是以每个月五百块钱的价格给她打工。
我记得。
我们坐了两趟火车
我们乘了两次公交车
到洋县花了我们整整两天的时间。到目的地我已经完全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那是一间很小的店铺专卖包子兼冒菜
我和何翠的房间安排在了店铺上面的一个小阁楼上。我唯一清楚的记得是那里面的氧气是稀薄的。
我遇到的最大的难题就是听不懂洋县人讲话，我想当他们面红耳赤的吼着我时，一定想把面前的玉米粥直接泼到我脸上。
是的。我就想这么做。
二十四小时之后，这个表姐声声的喊着何翠滚。
表姐说，“滚。滚啊。滚的越远越好。TMD都是些什么人啊。笨手笨脚的，牛角三次也知道转弯.........。”
何翠拉着我上了小阁楼收拾行李。
八月的天气是闷热的。
我们两站在店门前望着茫茫人海完全失去方向感。
她同我。
路痴。全然不知家在何处？
背后表姐的辱骂还在继续。
何翠拉着我直往前走着，我说，“你认识路吗？”
她说，“我就不信闯我不出去。”
对。这点是我遗传她的。
是的。我就不信闯不出去？
2009年初。何俊疯了。
外婆说，何俊每天胡言乱语，在家里到处放火，到处去乱打人骂人，必须得时刻守着他，不跟着他就会跑不见。
再到死崖。深山老林的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几个月后，何俊瘫痪了。
接着身体就开始腐烂了。
我回到到死崖是2009年中旬，我还记得那天是星期五。
看到何俊躺在病床上已经骨瘦如柴，身上腐烂的地方已经开始溃烂，很多苍蝇贪婪的在伤口上舔舐着。
他的眼睛一直紧闭着。
何俊啊。何俊。你一生有4个女儿，2个儿子。怎么就没有谁带你去看过医生呢？这么严重了，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啊？难道还是外婆那句“离心脏还远着呢？”
最凉不过人心。
到死崖。到死崖。生得在这里生。死也得在这里死。
外婆说，你外公一直惦记着你的。
我蹲在床边将手里正剥着的葡萄喂到他嘴里，从手掌不小心滴落下来的污水掉落到了何俊的脖子上，他竟然一点直觉也没有，我伸手想要去擦掉，却又怕弄痛了他的伤口。
我看着他的嘴巴机械似的一张一合，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咽下去的。
外婆说，自从你外公瘫痪以后，不管谁来看望他，问，“我是谁，还认识吗？”，你外公总是回答。“是真真。读书那个孩子。”
是真真。读书那个孩子。
是真身。读书那个孩子。
这句话一直萦绕在我耳边。
潜意识里他是思念着我的对吧？
我跪在了病床前。这次你没有强迫我。这次我不会反抗。
依旧保持着将葡萄剥好往他嘴里送。
记忆里。何俊是喜欢吃葡萄的。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因为我偷吃了二姨买给何俊，何俊藏起来放在枕头下的葡萄干，被他知道后，恨了我好几天。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因为我爬到李子树上摘了几颗刚刚冒出来的青葡萄。何俊拿着牛棍子追着我打了好几圈。
他依旧紧紧闭着双眼，配合着我的节奏。
你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好吗？一眼，一眼.........一眼就够了
我回来了啊!我回来了呀！
我是真真。读书那个孩子。真真呀。
你不记得了吗？你不愿意再看我一眼了吗？
就在这天晚上。何俊去世了。
在“回光返照‘的那一瞬间他睁开了眼睛。
就那么一下。就睁开了那么一下。
他掠过所有人深深的看向了外婆
一眼。就那么一眼。
他最后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外婆
外婆眼角那颗没落下的泪水在眼眶里闪闪发光
一瞬。就那么一瞬
外婆转身离开开始忙绿后事。
全家人涕泪横泗
在微弱的日光灯下我看着每张挂着泪水的脸庞，在那一刻我从没有的厌恶，开始讨厌那些个作秀的人儿。
眼泪只是活着的人做作给旁人看的小手段而已，以此来证明自己是有多么的有孝心。
那一晚，我感觉胸口很闷，蹲在火坑里呕吐了很久，感觉连胃都快吐出来了。
也就在那会，我突然那么想念一个人。
我可爱的人儿。
齐源彬？似乎我有很久很久的时间没有再思念着这个名字。
到死崖的夜晚是伸手不见五指，四周的深山的所有生物正在蠢蠢欲动不停的动作着，各种声音汇聚成恐怖的哀乐，让人不寒而栗，星空总是灰蒙蒙的看起来永远不是那么真切，我倦着身子蹲坐在猪圈里。
屋里何俊的辱骂声还在继续，扬起的牛鞭还在黑夜里伺机而动，外婆打着手电筒正在声声的唤着我的名字，她喊啊。真真。真真。真真。真真你在哪里？你快出来啊?
我带着我的坏习惯闻着猪屎味手放在口袋里使劲的搓着。
是的。我咬着嘴唇就不那么害怕了。
是的。每次你都会找到我的。
记忆里似乎你总是轻轻的捧着我的脸蛋，说，杨真真你真可怜。
似乎。后来当再也听不到你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是有多么的想念。
齐源彬啊。你说。杨真真，我会陪着你。
我将那双沾满猪屎的手狠踹你的胸口，说。那替我挨打啊？我挨打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啊。久久的望着我，黑暗中彼此看不到对方的脸，你在黑暗中搜索着摸到我的眼睛，你说，为什么？你都不会哭呢？
我甩开了你的手。狠狠的在你手背上咬了一口。
你抓紧了我的手。
然后我们开始彼此沉默着。
我想。似乎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比你更了解我的了。
你的肚子里总是装满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故事，总是在我们彼此沉默的时候你就讲给我听。
你给我讲了那么多那么多的故事。
可是。我的记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慢慢的倒退了，似乎都都忘记了。
怎么办？齐源彬我都忘记了？怎么办？我开始着急，开始害怕，因为我对你的样子都在慢慢模糊。
还记得上中学的时候你问我，你说。杨真真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我恍然。你恋爱了对吧？我没有问对方是谁.
你将背靠在树根，对我说杨真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就像小时候一样。
你说什么是爱情？
“什么是爱情？……在上帝创造世界时，他就把一切生物分散安置在地上并且教会他们传宗接代，繁衍自己的子孙。给男人和女人都分了土地，教给他们如何筑造窝棚，又给男人一把铲子，女人一把谷粒。‘生活下去，繁衍你们的后代吧！’上帝对他们说道：‘我去忙自己的事了。一年以后我再来，看看你们这里的情形。’
“刚过一年，上帝带着大天使加夫里拉就来了。那正是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他看到窝棚旁坐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面前的田地里是一片成熟的谷物。而在他们旁边放着一只摇篮，摇篮里躺着熟睡的婴儿。那男人和女人一会儿望望天空，一会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传情。在他们目光接触的刹那间，上帝从那目光中发现了一种他所不理解的美和某种从未见过的力量。这种美胜过天空和太阳、大地和麦田――胜过上帝所创造的一切。这种美使上帝迷惑不解，惊慌不已。
“‘这是什么呀？’他向大天使加夫里拉问道。
“‘这是爱情。’
“‘爱情是什么意思？’
“大天使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上帝走到男人和女人面前追问他们，什么是爱情。可是，他们也无法向他解释。于是上帝勃然大怒。
“‘好呀！看我不惩罚你们才怪！从现在起你们就要变老。一生中的每时每刻都将消磨你们的青春和力量直到化为乌有！五十年后我再来，看看你们眼睛里还留存着什么东西，该死的人……’”
“上帝为什么要发怒呢？”我问了奶奶一句。
“是因为没有经过请示就创造了一种他自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你还是往下听吧！五十年后上帝同大天使加夫里拉又来了。这次他看到，原来有窝棚的地方已盖起一幢圆木造的房子，荒地变成了果园，地里一片金黄色的麦穗，几个儿子在耕地，女儿在收麦子，孙子们在草地上嬉戏。老头儿和老太婆坐在屋前，时而望望红艳艳的朝霞，时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传情。上帝在这对男女的眼中看到了无与伦比的美和更大的力量，其中还含有一种新东西。
“‘这是什么？’他问大天使。
“‘忠诚。’大天使答道，但还是解释不清楚。
上帝怒不可遏。
“‘你老得还不够快吗？该死的人，你活不了多久了。我还要来，看看你的爱情还能变成什么样！’
“三年以后，上帝带着大天使加夫里拉又来到这里。一看，有个男人坐在小土丘上。他的一双眼睛充满忧郁悲伤的神情，但目光中却仍然使人感到一种不可理解的美和那种同过去一样的力量。这已经不仅仅是爱情和忠诚了，还含有别的东西。
“‘这又是什么？’他问大天使。
“‘心灵的追念。’
“上帝手抚胡须，离开了小土丘上的老头儿。举目向麦田、向火红色的曙光望去：金黄色的麦穗中站着许多青年男女，他们一会儿望望火红色的天空，一会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传情……上帝久久地伫立凝视着。随后深深地思索着离去了。从那时起人就成了大地上的上帝。
“这就是爱情，小孙子。爱情，它高于上帝。这是人类永恒的美和力量。人们世代交替，我们每个人都不免变成一抔黄土，但爱情却成为人类种族的生命力永不衰败的纽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