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烧退了,脸上还挂着泪蛋蛋,老四媳妇心想回去收拾收拾就要离开家,可是她不知道离开这儿能去哪儿?她第一次想到了命运这个词,觉得操蛋。
就着夜色终于回到了家。夜雾笼罩使得路黑湿气重,老四媳妇使劲把多多往怀里带,终于到来那漆黑一片的家,煤油灯亮起来,把千疮百孔的屋子更是照的昏黄,屋里火气尽无。
她把孩子放下,把睡在地上的老四弄上床,她只以为老四睡在地上凉,大惊失色的抬手试老四鼻息,却已然冰凉一片。她双目失色的坐到地上,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从来没遇上过这样的事。居然如孩童般大哭起来,甚至把邻里都招到了家里。
在乡下,死人是很不吉利的,尤其是这种喝酒死的更是让人瞧他不起,匆匆借了木板,给木匠送了昨儿个刚舂好的面,请得人家帮忙把这棺材做出来,不过三日匆匆送出去。
乡里没人来帮忙,就连家里兄长都不愿意,外姓人又岂敢,都说她是克星。乡下人没啥见识,许多道理都是说的人多了,自然大家都信,一旦被家族看不起,大家都通通敬而远之。
生命的无常在许多年后余氏弟兄相继离世而得到新的答案,原来这一家有遗传的癫痫,可是那些年迷信的东西始终被时间所掩埋,说谎的人还活着,被命运折磨的人都相继离世。
老四媳妇想:上天也是公平的,不然怎么会赐给她这么好的一个妮子。
他给她取名多多,她把最真的祝愿和希冀给这个孩子,但愿自己得不到的幸福都多多加载在孩子身上,她用名字祝愿自己最爱的孩子,也这样祝愿自己。
贫穷且宁静的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多多5岁。就像那春天的花朵慢慢在日月光滑里展开花骨朵。
守着那破败的房子,只要外面下大雨,家里一定像唱歌一样,所有锅碗瓢碰都用来接水。作为庄稼人都渴望雨水充足,可是多多从小的愿望就是不要下雨,这样妈妈就少一项担心,在她只有炉子高时,就会做饭菜等地理干活的妈妈了,做自己力所能及的家务。
她最羡慕那些背着书包在家门口路过的孩子,所以每天5点孩子们放学路过家门口是她为数不多的开心时刻,仿佛看着一个个笑脸就心满意足,即使孩子们经常对她恶作剧,她也觉得开心,因为终于有玩伴愿意和她一起。
今年的8月15,在这边有个传统8月15要偷新,而且都是小孩子出去,带上刀悄悄到人家菜园偷菜的,甘岾林,老瓜......只有你想不到,没这帮孩子王不敢的。那晚她央求妈妈出去玩,带着小伙伴们到乡里一个孤寡的瓜地,把人家地里的瓜掏了小洞,拉屎进去,又给盖上,这样的瓜还会长上伤口,收获时会把这家人气个半死。
她最喜欢的就是在夏天在山上放马和羊,这些大牲口是大伯的,堂哥哥们在读书,只有她闲着,这是她最悠闲的日子,妈妈是默许她的,在山上她看着成群的羊想着要是以后自己能有一头就好了,不多只要一头,她一定把它喂的肥肥美美,让她产奶给妈妈喝,妈妈太瘦了。她会骑着马在风中奔跑,那时她不过才6岁,比乡里其他孩子能干多了,但是其他人都在读书。
老四媳妇终于攒够了多多的学费,多多很久没看到妈妈了,每天自己起来妈妈都干活去了,仿佛那地头真有干不完的活,她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从不让她下地,宁愿她去给大伯家免费放羊。在自己背上新书包的时候,她想她就懂了,原来妈妈心里有她的,她以为妈妈不爱她呢?因为妈妈很久没有抱她了,也没有在拍她的头说她傻妮子,她有点想妈妈了,虽然她现在就在她身边。
读书对多多来说是件新奇的事,比如领新书,比如有那么多同学一起,她都不知道原来这么多孩子被凑到一起就叫读书,她想起她放羊的时候也是把羊群赶在一起,如此一想她也觉得她是不是也是羊儿们的老师呢?不知觉竟然傻傻笑起来。
她喜欢读书,却不太喜欢哪个背着手叫他们写数字的先生,她在语文书里学到了古诗,她觉得惊奇极了,为什么那些古人都死了,还要背诵他们的诗句,而爸爸和爷爷奶奶也死了,却什么都没留下,好像留下的就是那间破败的房子和我,那我是从哪儿来的?她跑去问母亲,她是从哪儿来的?妈妈也说不太准,忙着烧地里的土皮灰而说她是河沟里面捡来的。可是老师说她是妈妈生出来的,她想不通妈妈怎么生的。
等到她小学课程学完,她也还是不知道她是哪儿来的。这几年为了读书,妈妈更加消瘦了,她就像大伯家那匹老马,似乎这几年农活干的太多了,妈妈很早就出门,晚上还在给自己做新鞋子,妈妈的新鞋子怎么都做不完,感觉就像要把我以后穿的新鞋都做完。
大伯家那匹老马在春天耕地时死在了地里,多多特地跑去看了,她其实是心疼的,但是又说不出来为什么心疼它,不过她想来一定是自己小时候骑过它,在风里奔跑的马背上,再也找不到她的笑声了,因为那匹马累死了,这样一想她突然恨起来大伯一家,为什么它都老了,还要让它下地呢?
小学读完还得读书就得去镇上,妈妈凑齐了一学期的学费,开学第一天她就被班上所有同学取笑了。
同学都大大方方介绍自己名字和爱好,多多却问老师:人是从哪儿来的。她觉得奇怪,好像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哪儿来的,如此她更加苦恼仿佛自己真是从河沟捡上来一般,同学们嘲笑她是个土包子,她不知道为什么?难道穿妈妈做的新布鞋就是土包子,顿时她又讨厌起妈妈做的那堆新鞋子来。
多多开始有了心事,不在对妈妈讲,只是自顾自的写,谁也不知道她写了什么?
多多想她心里一定住着一个恶魔,不然为什么它的本子上记录着那些欺负她的人,那些让她觉得丢人的事,她突然想长大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虽然她其实一点儿也不讨厌这个地方,甚至说是有点喜欢的,她早上5点起来上学,7点准时到达小时候妈妈说的那个松林,她最喜欢这儿了,早晨的山雾使得这儿烟雾缭绕,把远处那些村庄包裹在里边,就像大伯家黑白电视里的神仙住的,她此时又生出许多的快乐来,她觉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怎么会又突然不讨厌这儿了,她知道这松林是许多小婴儿的葬身地,夏天时满地的野花和绿草交相辉映,很香。秋天那树上的松子掉的满地都是,很香,冬天满树的冰松仓劲挺拔,很香。她顿时讨厌起自己来,怎么就这么善变,每每遇上有人欺负她嘲笑她时就讨厌想逃离这魔鬼的地方,但是她总是忘的很快,又生出愈多说服自己的理由来。原来最肮脏阴暗的地方是最肥美的,不然为什么那些野花在松林开得那么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