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苏阳搬回来的那盆梅花打了骨朵，是鲜红的血一样的颜色。
北京的家里天气已经很冷，寒潮带来的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好几场。
苏阳离开之后，小白的状况就一直不好，上次带它去看过医生也没查出什么名堂，它的身体状况就是莫名其妙的一路下滑下去。食欲很差，不愿意活动，成天赖在房间里不肯出去。
天晴的时候空气很干燥，这一天白绒下课回家听见了一些异样的响动，她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看见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久违的儿子苏阳。
他盘腿坐在那里把小白放在对面，正专心致志地逗它玩。
小白估计是病重了，面对着往日里十里之外就会欢腾雀跃地跑去迎接的苏阳，居然也无动于衷。它的眼里全是倦怠与不信任，有气无力地趴在沙发上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甚至把脑袋都搭到了一边，连看都不看苏阳一眼。
听见开门的声音，苏阳抬起头来微笑着喊了一声“妈，你回来了。”
“阳阳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上午刚到的，北京可真冷啊。”他还在努力地逗狗玩。
“你感冒了吗？”白绒听出苏阳声音里的异常。
“之前在山上的咳嗽没来得及治，伤着嗓子了。”
“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再看看？”听到儿子说自己受伤了，白绒甚是担心。
“没事，我已经好了。”苏阳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母亲担心的脸，调皮地笑了一下，“就是，声音变难听了点。妈，你不会嫌弃我吧？”
“怎么会呢，你个傻孩子。妈怎么会嫌弃你呢？”她给儿子这幅表情给逗乐了，是有多少年没有看见过苏阳有这样轻松调皮的神态了，她都记不清了。恍惚间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年幼的跟自己撒娇的小男孩。
看来这次西藏之行对孩子的影响不小，这样她就放心了。
“想吃什么，我去买菜。”
“妈妈烧的我都爱吃。”
看着坐在那里不愿意动的儿子，想着往日里的他此时一般都会自己提出帮忙的，不过念在今天他出远门刚回来，旅途劳顿，就不跟他计较了。
“对了，妈，这狗怎么了？”苏阳伸手去摸它的头，它却懒懒的转过头白了他一眼。
“我也不知道，自从你走后，它的状况就越来越差，也不肯吃饭。”说话间，白绒已经准备好了要出门买菜了。
“下午你带它去看看医生吧。”这句话的尾音还停留在屋内的时候，母亲已经消失在了门后。
好不容易儿子回来，白绒的精神格外的好，路上遇见回来的苏寻时也难得地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
苏寻依然是心无旁骛地走着路，完全注意不到任何其他的事情。就连妻子的兴奋也没有注意到。
门锁开到一半的时候就被苏阳从里面打开了，他以为是妈妈落了东西又转回来了。开门的瞬间父子俩都吃了一惊，苏寻已经将近半年没有看见苏阳了，儿子的突然出现使他暂时从自己的世界里抽身出来了。
“你回来了。”这一句说的很清淡，依旧是他一贯的风格。
“爸，你回来了。”苏阳脸上的尴尬很快就消失了，换上了笑容。
今天儿子的笑容比往日的明亮，声音则显得有些暗哑。只是他对苏阳的事向来不多问，今天这一点好奇也依然没有说出来。
简短的对话之后，苏寻就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刚刚那瞬间的一瞥，苏寻看见了儿子脸上的变化，他晒黑了，也变瘦了，尽管笑得明朗，但还是掩不住眉宇间的沧桑。
这才半年光景，他不过是出了一趟远门而已，怎么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还是自己以前太疏忽了他，并没有好好看过他？
儿子不在的日子里，家总是很冷清的，他们夫妻俩分居多年，很少讲话。以前儿子把小白留给他们作伴，好歹偶尔还会叫几声，最近，小白病了，变得死气沉沉的，他都已经忘了它的存在了。要不是妻子的照顾，也许那狗已经默默无声地饿死了。它老是躲在苏阳的房间里也不出来，老不吭声的谁还记得它呀。
进门的时候他看见小白睡在沙发上，应该是苏阳抱出来的吧，可是好像即使是见了苏阳精神也没有变好，它该不会是要死了吧。
苏阳回来的这天，那盆梅花开了这个冬天的第一朵花，茶几上的水仙长势不错，梅花的红和水仙的绿都很冷，没一点儿温度。
白绒回来的时候，看见书房的门没有关紧，就知道苏寻又躲进了书房。苏寻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那是小宇走失后才培养出来的爱好。他兴致好的时候也会在月色清明的夜晚教教苏阳，苏阳的那套文房四宝还是苏寻在他生日的时候亲自为他选的。
那是苏阳唯一一份得自父亲的礼物，一直十分珍视。为了让父亲高兴，他每天都会练。多年后，当苏阳的字写得父亲还要好的时候，苏寻却再也没有看过苏阳的字，那次的礼物也似乎只是他的一时兴起。
透过门缝，她看见苏寻又在写字，这些年，他一直不断地在抄各种经书碑文，只看见写过字的纸一叠一叠地累加起来，白绒对这些也从不过问。她只在苏阳写字的时候偶尔去看看。
那套笔墨而今就摆在苏阳房间里的书桌上，在外面租房子的时候苏阳担心会丢了它，也就不敢带着。
苏阳看见母亲看着父亲的方向神情复杂地笑了一下，那笑容极浅极浅，浅得仿佛微风吹起的无力的涟漪，一闪而逝。
“阳阳，你……”她本来准备叫儿子去洗菜，可话还没说完就打住了。看见儿子放在门边还没有来得及收整的行李和他脸上连月来的风霜，也就舍不得再让他多动一下了。
“嗯？”苏阳放下手中的茶，抬头等待着母亲的吩咐。
“没什么，你看会电视吧，我去烧饭。”说罢，就打开了电视，把遥控器塞到苏阳手中，拎着菜就进了厨房。
电视的声音很小，调来调去尽看见些广告，此时将近正午，除了广告就是新闻了。一边看着各地的新闻，看着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欢喜悲伤在镜头前不断地上演，做一个无关的看客也挺不错的。
饭菜开始飘香的时候，苏阳终于还是去厨房打下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