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错过了一次满月，因为苏阳的到来，韩少康错过了那次涨潮的机会，没能给他的猫儿弄回些海鲜解解馋，好在猫儿大度不跟他计较。他说起这些的时候还是满眼愧意地看着猫儿，小猫也抬起头冲他叫了一声以示安慰。
养一只猫得花多少功夫和心力，它是那么不容易相信别人的生灵。关于这一点，苏阳一直都不是很理解。在这饭后的清凉夜色里，他向韩少康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它呀，那么热爱自由，不是跟你一样么？”韩少康看了一眼自己快步奔向夜色的猫儿，又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右手边的苏阳，接着说：“正因为它的灵性太强，取悦它又太难，所以能得到一直猫儿的信任才显得难能可贵。”
“这需要十年如一日不改的耐心与真诚，它是一个朋友，你得尊重它自己的意愿，否则它就会离开。”
“这么难缠，你还喜欢？”顾西城好不容易插上了一句话。
“和一只猫相处，能让人摆正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存在。”他停下来的时候看见顾西城的目光已经飘向了渺远的天空。
“对了，你们可养过什么？”
“我有一条小狗，大学的时候捡的。”苏阳提起小白的时候并不准备做过多的叙述，他和小白相依相伴的日子已经很久了，只是自他毕业之后就搬出去以来，便很少再相见了。每次小白都能感应到他的归来，都会兴奋不已，不知不觉中，它都已经老了。
“你的小狗，很爱你吧？”韩少康试探性地问道，尽管他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嗯，只是很久都不陪它玩了。”苏阳还是不准备多说。
“那你呢？”韩少康转过头看着顾西城的方向。
“我呀，什么都养过，也什么都没养过啊。”
“怎么说？”
“因为事实上我什么也没养过，可是我和山上的很多东西很熟啊，可是我只能看着它们，看着那些飞鸟游鱼，我不能进入它们的世界里。”
“小时候，一直想样一窝鸟儿，就经常去把孵化出来的小鸟从它们的父母那里偷走，带回家自己养，可是一只也没有养活，等不到它们起飞的时候就死掉了。”顾西城的村庄里有那么的鸟儿因为他而失去了儿女，只是那些悲伤并不比顾西城记的久远，一个季度的风一吹，它们就会忘记了吧？
“就是想养大一只会飞的鸟，等它长大然后听自己的召唤，落到我的肩头来。可惜不能，我毕竟不是鸟，照顾不好它。”
“你坚持了多久？”韩少康比较关心这样的问题。
“七八年吧，每年都去偷不同的鸟仔来养。”顾西城低着头想了想后接着说:“后来我跟着爸爸离开了村子，城里的鸟不多。”
“我这鸟多，早上可热闹了，明天你就知道了。”
夜凉如水，微风习习，波涛的声音很遥远，月亮还没有升起来，整个苍茫的夜色里只有澄心堂的暖黄色灯光扩散开来。
早先三个人各自搬了一张椅子出来乘凉。
晴天无月的夜里，满天的星斗各自发着光，偶尔也有几颗流星划过天际。这是顾西城记忆里的属于村庄的夜晚，很久很久以前，爷爷会在这样的夏日夜晚里给他讲一些远古的传说。
如此澄澈的夜，在苏阳的过去并不多，只有在他远离故里去到偏远地区的时候才能看见。苏阳旅行的地点多是文化古迹，而非自然风光，纵使他会被大自然的巧妙构思而震撼，但更多的是为人类本身的坚强和韧性所打动。
远处的风景早已失去了所有的形状和颜色，变成了不知是单纯还是复杂的黑暗。
苏阳看着不知名的方向，闻见空气里淡淡的飘渺花香，这座岛屿让他感觉不很真实，这是很奇怪的感觉，明明身在其中，却感觉抓不住它。
草丛中的萤火逐一醒来，和天上的星辰相互呼应，都是那么微弱的光芒，独自闪烁着。
“小时候经常抓很多萤火虫关进帐子里，可惜照不亮，天亮的时候总会死掉。”顾西城说起了村庄的过去。
“他们大概是死于绝望吧。”韩少康的回答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的猫，它去了哪里？”苏阳已经很久不曾开口了。
“去过猫的日子了，它是自然界一等一的猎手，怎么会一直安于我这几间小屋。”
说完了那句，苏阳便不再开口，静静地坐在夜色里，从屋里透出来的昏暗灯光，照不清他的表情。
自从一年前韩少康来到这座岛屿之后，就很少有人陪伴了。来来往往的过客至多也只是说说那些和韩少康没有半点瓜葛的遥远故事，更多的时候，他只是为那些或疲倦或激动的客人泡一杯热茶，做一盘糕点，解解旅途上一时的**。多年的专业训练，数年的牢狱之灾，韩少康是习惯并且擅长于处理自己的心事的。
那些人，来过，去过，也就算了，他韩少康是不会花多少心力去记去忘的。
顾西城还沉浸在他童年那些难得的温馨平和岁月的记忆里，他甚至起身去抓了几只萤火虫来放到苏阳的面前：“哥，你看，他的光是绿色的。”
苏阳只为辛茜抓过这种小虫子，那些已经是他不想再记起的往事，甚至，那个名字，也成了他讳莫如深的过往。
“它的光是冷的。”这样前言不搭后语地回着小宇的话，他的脸上只看得见如夜色一般的暗影。
看得出来苏阳对于任何往事都不想多提，他会把生命剥离出多少来给他的弟弟呢？韩少康有点好奇。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天，就要开始了。”说着，韩少康就站起来准备提他的椅子。
顾西城看了哥哥一眼，征求着他关于这些萤火虫的去留的意见。
“你带着吧。”
苏阳对于弟弟的这点小小贪念并没有否决，他似乎还沉浸在对韩少康那句“明天，就要开始了”的咀嚼回味中，他也站起来转身回屋，灯光照见他面上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听见哥哥的同意，顾西城又跑去草丛边多抓了几只带回去了。
回到房间以后，顾西城就关上了窗户，熄了灯，看着这几只卑渺的小虫子在屋子里四处乱飞找不见方向。
苏阳起身打开了窗户：“让它们去吧，这样，明天早上，就不会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