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她要去做什么事,他不知道。也许又从外边来了伤号,她不得不去;也许有人恰巧进来了,怕暴露了秘密,所以才匆匆忙忙收了笔。也许什么都不是,只是有点儿累了想休息休息。当然,也许她坐在帐篷里写日记,灾区的百姓又出现了险情,所以她才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笔,毫不犹豫地朝着危险地段冲了上去。正因为这个解不开的谜,才让他泪汪汪地哭湿了整本日记……
握着杜伟给他留下的这本日记,他猛地从梦中醒了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做了一场梦,做了一场可悲可叹的梦。只要一看到这本日记,就会勾起他对往事的痛苦回忆。他在接待本文作者的时候,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
“人生真是一场梦,留给后人作话题。”
靳和龙先生在听了他的故事之后,也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看来你赵啸海也跟苏老先生一样,只要一提起死去的她,就惟有泪千行了。”
有一次闲逛中偶遇了在省报做大记者的程晓时,靳和龙先生曾向他讲起了这个故事,可程晓听了以后却连连摇头,嘲笑靳和龙在编故事。谁知这当记者的都有一颗好奇的心,当在外边天南海北地转了那么一大圈后,居然给靳和龙先生写了一封信来。那信很有意思,如果你有兴趣看看这封信,靳先生很愿意把这封信公开一下。那封信这样写道:
尊敬的靳和龙先生:
你好!
当上次在逛街时,听了你讲了这则故事之后,我根本就认为这故事是你杜撰的。谁知道在我的一次采访中,偶然遇到了一对从军队一线上退下来的老将军夫妇,才证实了你讲的故事的真实。你知道这对将军夫妇是谁吗?他们就是杜伟的亲生父母。当我吊着胆儿向他们问起对杜伟的不幸遭遇有何感想时,他们竟老泪纵横了。他们泪不成声地诉说自己很对不起他们的女儿杜伟,很惭愧当年为什么没有勇气跟那位邪恶的上级领导作斗争,他们很想求得女儿杜伟的谅解,可是杜伟在另一个世界里永远也不会听到,永远也听不到他们如泣如诉的诉说。
是啊!那个时代歪曲了多少心灵多少人,这也难怪他们哟!当我向他们打听是否知道赵啸海这个人时,他们竟然要我去三二六医院见见他们的小女儿——杜远。
做记者的都有一颗好奇的心,待我风尘仆仆赶到解放军三二六医院时,找到了他们的小女儿杜远,这位标致动人的军人小姐也向我讲了一段动人的故事。
她说:“我那可怜的姐姐光荣牺牲以后,我便也报了名参了军,就服役在姐姐生前的三二六医院。服役前,我正在读大学,当时一听姐姐牺牲的消息,我心里悲痛极了。我赶来三二六医院的时候,姐姐的尸体早就埋葬在了五寨县的一个黄土岗上,为了纪念她的英雄事迹,人们还在那里立了碑、设了烈士纪念堂。当时我独自来到姐姐的墓地,抱着石碑大哭一场后,才下决心要参军服役,要像姐姐一样做一名出色的军人。就在我向姐姐倾诉衷肠的时候,突然发现在姐姐的墓地后搭有一个简易的帐篷,帐篷里有一个蓬头垢面的青年男子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我有点好奇,回去后向护士长一打听,护士长赵雅丽才告诉我,那位青年男子就是姐姐生前的恋人——赵啸海。当时知道了也还罢了,谁知第二年清明节我去给姐姐扫墓时发现他居然还在那里守着姐姐。一连三年,年年如此,见此情景,我的心被震撼了。咳,我姐姐能有这样一位痴情的恋人也值了。望着他对姐姐那副痴情的神情,我真把姐姐羡慕死了,觉得他那样对姐姐衷情,同时又看到他终生都不能自拔的痛苦样子,我再也忍不下去了,于是,我就跟他结了婚。”
杜远小姐讲的故事就到此结束了,他们夫妻二人生活的很好。有人说杜远跟她姐姐长得一个样,如果她跟她姐姐站在一起的话,就连她们的亲生父母也分辨不出哪个是她哪个是姐姐。杜远的姐姐杜伟到底是否真的跟她一模一样,咱没见过,也就这么说说罢了,只是她姐姐的那位恋人赵啸海,跟她结婚这么长时间,到现在还“杜姐”、“杜姐”地称呼她,好像在他心里装的还是她姐姐,她也就不怎么在乎他叫她什么了。
八六年元月上旬,杜远曾几次向他提出要回北京守着父母,可是每当向他提起她的父母时,他就会扭过头去,望着她姐姐墓地的方向沉默不语,也不回答她“行”,也不回答她“不行”。见他这样,她也就只好把回京的念头打消了。
他们现在还有了一个七岁的儿子,起名叫赵思伟,顾名思义,显然是思念杜伟的意思了。
我的信就写到这里吧,希望你原谅我们上次见面时对你讲的故事所表现出来的不恭情绪吧!
此致
敬礼!
你的故交:程晓
一九八六年三月二十日三二六医院
鸟人作于1987年8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