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
学校收发室里,黄大姐正在分发报纸、信件时,一少女进来了。
黄大姐向她摆了一下手,递给她一封信,指收信人姓名让她看。少女看了看点点头,表示看懂了,因为这个名字她以前看过好多次了。怕她弄错,黄大姐两只手分别作圆圈往眼睛上一比划,少女又点点头,嘴里发出“咿呀”一声,拿着信便往试验田方向跑去。
程雨辰、肖晓林正在试验田观测,一阵“咿呀咿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肖晓林吓了一跳,转眼一看是一位妙龄少女,惊呆了!顺口说:“你好!”
“咿呀咿呀……”少女又是一阵这样的声音。
肖晓林一阵纳闷,心想,这方言是什么意思?
程雨辰接过信,看了看信封是北京来的,知道是孟秋蓉来信,随手往上衣口袋里一装,高兴地笑了笑,对这位少女竖起一根大拇指!少女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程雨辰又把一只手高高地举过头顶,少女立刻会意地转过脸,手往教室的方向指了指。程雨辰又一次竖起大拇指,少女又笑了笑,然后向两人挥了挥手,慢腾腾地走了。
这一幕,肖晓林看得发了呆,问:“这是谁?你们这是表演的什么哑剧?难道她是个哑吧?”
“被你说对了,她就是个哑吧。”
“哎呀,太可惜了,长得这么漂亮的小丫头。”
“是呀。”
“你刚才手举过头顶那一幕是什么意思?”肖晓林好奇地问。
“我那是在问她,她的父亲高大法在哪里?”
“你就那么一举手,她怎么就知道你是问她爸爸的?”
“高大法的个子高,大家每次都是这样问的。”
“她怎么可能告诉你?”
“刚才她不是说了嘛,高大法在给学生上课呢!”
“她没说话呀?”
“肢体语言,她用手往教室指了。”
“哎呀,我刚才看的都发晕了,真是太神奇了!”
“哈哈。”
“这么好的小丫头怎么会成了哑吧的呢?”
“一开始我也纳闷,后来是听他们说的……”
小丫头出生时非常可爱,高大法夫妻非常高兴。然而,小丫头长到一周左右时却发现了异常,当她睡觉时再大的声音也吵不醒她,除非用手硬推她才能醒。高大法感觉不对劲,丫头清醒时,他特地在她身后拿个脸盆用木棍“铛、铛、铛”使劲地敲,然而,她丝毫没有感觉,头也不回。高大法失望地大叫一声“我的个天那!”继而瘫倒在地上……
女儿没有听觉,意味着要生活在无声世界里,将来也不可能会说话。高大法夫妻异常痛苦,整日茶饭不思,以泪洗面。亲朋好友纷纷前来劝说,赶快到大医院就医或许能使女儿有些听力。
高大法听取了众亲朋的意见,到省内医疗条件最好的医院就医。
接诊医生是一位中年男子,耳科著名专家。他梳着大背头,红光满面,神情严肃,充满自信,严然一个大学者,圈内人都称他“天籁”。
天籁医师向高大法了解一下大致情况,又对小丫头耳部检查了一番,说:“外耳,包括耳膜都很正常。”
高大法:“正常?那为什么会没有听力?”
“外耳正常但内耳肯定有问题,很可能是听神经或螺旋器的问题。”天籁医师说,“如果有一点儿的听觉孩子将来就有可能会说话。因为可以配助听器,从而进入有声世界。”
高大法夫妻听了感到有一线希望,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高大法急问:“我女儿是不是有一丝听力?”
天籁医生表情严肃地说:“单从外形是看不出来的。你们试验过,刚才用很大的声音叫她也没反应。所以,要想知道有没有一丝听力必须做生理鉴定。”
“到哪儿做才能知道这种情况?”高大法急问。
“我们医院正好刚进了一套最先进的设备。”天籁医生边说边开好了单子,“到三楼神经电生理室检查一下吧。”
……
夫妻俩抱着孩子上到了三楼,转了一圈也不见“神经电生理室”牌子。忽见楼道的尽头有一门头上挂有“诱发电位”的牌子,似乎与天籁医生说的这个科室有些联系。于是,高大法走过去询问了一下。
高大法的判断很正确,到神经电生理室要做的检查正是“诱发电位”。
一位穿白大褂的女医生说:“科室规定,只允许一人抱着孩子进去!”这样,高大法只得在走廊里耐心等待。
一番等待终于检查完毕,高大法见妻女出来忙地接过检验单仔细看了起来:
“神经电生理室脑干听觉诱发电位报告:双侧给予120dBpesPL刺激(相当于85dBHL):双侧各波分化重复差,未诱发出明确可辩ABR反应波。结论:双侧ABR异常。双侧V波反应阈:双侧130dBpesPL(相当于95dBHL)未引出V波。”
简直是天书,看不懂。
高大法忙地敲开检查室的门问那位女医生:“这上面写得什么意思?我女儿是不是还有些听觉?”
“你把这个单子交给接诊医生,他会给你解释清楚的。”
一家三口下楼又找到天籁医生。天籁医生看了看检验单,摇了摇头。
高大法急问:“医生,到底是什么情况?”
天籁医生又摇了摇头,说:“没有听力。”
“配助听器也不行?”
“没有用的。”天籁医生说,“你们也不要太伤心。现在医学技术快速发展,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能有办法治好。”
高大法明显感觉到这是医生安慰的话,女儿没救了!尽管这样想他却还是心有不甘,问:“有没有其它办法?现在有这方面的医学成果吗?”
“目前国外已研制出一种人工电子耳蜗,由体外言语处理器将声音转换为一定编码形式的电信号,通过植入体内的电极系统直接兴奋听神经,来恢复或重建听觉功能。我国也正在研制阶段,希望不久的将来能用于临床。”
高大法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问:“什么时候能研制出来?”
“这就不好说了,恐怕最快也得几年以后吧。”
“那这样的话,到时候即使能用上人工电子耳蜗恐也失去了最佳的学说话年龄时段,对我们来说也无多大意义了。”
“看来你也董些听觉和语言发育的知识。”天籁医生说。
“可怜的孩子呀,你要是晚出世几年能与那电子耳蜗同步来到这世上也好呀!我砸锅卖铁也要给你配一个呀!可是现在没办法呀。”高大法说着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妻子也早已成了泪人。
“医生,我们的命怎么就这么苦,生的孩子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呀?”高大法问。
“这个原因一下子很难说清楚。原因很多,有生理的原因,或怀孕早期误服禁忌药物,胎儿听神经发育期间孕妇生病感染、发高烧,或孕妇食用了有严重污染的食品等等,都有可能对胎儿的听神经发育造成影响。另外,产期包括围产期产后期发生的病变也有可能导致胎儿听觉器官发育障碍或受损,还可能有遗传等其它因素的影响。”
……
夫妻俩抱着孩子回到家里,眼泪也哭干了,只得认命。
高大法整日借酒消愁,经常喝的酩酊大醉。之后,夫妻俩渐渐有了矛盾,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相互报怨。高大法说妻子怀孕期间几次生病时乱求医,乱用抗生素;妻子则说高大法祖上就有耳朵不好使的先例,属遗传……结果矛盾越闹越深,最后便是经常挙脚相加,极至发展到水火不容。看生活无望,最后选择了分手,女方远走它乡。
离婚以后,高大法独自扛起了生活的重担。命运既已如此,整日消沉又能如何?在雷鹤鸣等人的经常开导下,高大法渐渐转变了观念,只得学会苦中作乐,只要哑巴有一点点进步他就到处夸耀,以求心理安慰。
哑吧长到六七岁以后便渐渐学会做一些家务等,他逢人便夸:“哑吧会烧水了!”“哑吧会做饭了”“哑吧会帮黄大姐送报纸送信了”……
学校的教职工们每当看到哑吧有一点点进步或为大家做了一件小事,便都会对她竖起大拇指。这样哑吧高兴,高大法看到以后也是其乐无比。
……
听程雨辰讲到这里,肖晓林问,“她上学了吗?”
程雨辰说:“天生聋哑很难与人交流,就学成了一大难题。八岁的时候高大法曾送她到农场的附属小学上学,但不到一个月就被退回来了,无法和正常孩子一样学习。”
肖晓林道:“可以把她送到聋哑学校去的呀?”
程雨辰说:“有人曾给高大法建议把她送到外地的聋哑学校,高大法有时也这么讲,但不知什么原因却一直没有行动。这些年她跟着高大法也学会写一些字,有时她拿一个作业本抄写学生的作业,也算是她一种学习和练字的方式吧。”
肖晓林说:“她长着一双大眼睛,透露出一股聪慧的灵气,如果不是因为聋哑的缺陷,她应该是一个极其聪明,有出息的女孩子。”
“是的。她尽管聋哑,但一些简单的交流还是可以的,打一些手势她都能心领神会。如,高大法个子较高,当你想知道高大法在哪里,只要做一个动作,将手高高地举过头顶,她便会用手势告诉你高大法所在的方位;如果是吃饭的时间打手势问起高大法,她便一手指着高大法所在的方向一手做一个喝酒的动作,意思是高大法正在那边喝酒。”
“难怪刚才你们打手势那么默契呢,一个动作就知道什么意思。”
“哈哈。她很喜欢凑热闹,哪里人多,哪里最热闹,通常哪里便能看到她的身影……”
“她叫什么名字?”
“我也搞不清楚。在学校里,大家都称呼她‘哑吧’。听说以前高大法曾给她取过一个名字,但几乎没有人叫,以致于后来高大法自己也是对她以‘哑吧’称之,恐也忘了哑吧叫什么名字。”
……
两人观测好小麦试验田的相关项目后便往校区走去。快到办公室时迎面见高大法走来,发现他面带怒色似乎有些异常。他平时总是笑嘻嘻的,今天这个样子一定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程雨辰问:“高老师,我看你今天好像是有什么心事呀?”
“气死我了!”高大法愤愤地说,“等一会儿我要找雷校长的麻烦!”
高大法果然有不开心的事,并且矛头直指校长!这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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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湖泊布星罗,水气氲氤虹景多。天赐龙潭虹最盛,古虹城外是虹都。欲知后事如何,明日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