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说变就变,万里晴空瞬间变幻出“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
老天爷像忘关了水龙头似的,倾盆大雨噼里啪啦的砸向地面,落成一粒粒水珠溅向他的脚边。他漠然抬起头,灰黑的云层扭动着身体推向无尽的长空,天空中翻滚着云浪,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波浪滔天的海面,带着一股无形的压抑拍打着地面上渺小的人类。
路上的行人纷纷用手护住头顶,在大滩小滩的水洼里狂奔;街边的商贩骂骂咧咧地收起忙活了一天也没卖出多少的水果、蔬菜以及两元十双的大白袜等等;巷子里捉迷藏的小孩儿等了半天没动静,百无聊赖的从某个角落里钻出来,却发现在下雨,小伙伴儿早就没了踪影,于是失落的踏着小小的脚印跑回家;家里的女人边说教边使劲擦着孩子湿漉漉的头发,男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咂吧着半截烟,愁怨的望着不作美的天公……
他站在巷子和街道连接处的中心,无力的转动着头颅,一片漠然的望着眼前的景象,静静的,没有任何声音,或者说,听不到任何声音。过往的行人踏起一片片水花,街道旁商店里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嘴唇翕动着。他张大耳朵,竭力去捕捉一丝一毫哪怕是风在空气中颤动的声音——没有,什么都没有,一点点声音都没有。
他像是被隔在一堵玻璃墙外,墙里的一切清晰可见,却将一切声音生生拦腰截断。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触摸到的却是湿润的空气。
他开始慌神了,拔起腿就跑,脚下凹凸不平的地面像一团团、一簇簇柔软的棉花,让他感觉不到自己脚下的力量。他的心开始剧烈的跳动,雨水割动他的脸颊,鼻子里吸入湿润的空气,路上的行人和他擦肩而过,街边的商贩忙着收起大大小小的箩筐,巷子里的孩子狂奔回家,路边台阶上的男人吐出一串串烟雾。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巷子和街道在他脚下延展开来,连接着狂奔的行人、骂骂咧咧的商贩、失落的小孩、愁怨的男人。他的额头上沁出雨滴大的汗珠,滴落在脚下的水洼里,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睁大瞳孔,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一瞬间,脚下发力,他快速跑了出去,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狂奔,路上的行人摩肩擦踵、街边的商贩咧着嘴大骂、巷子里的小孩低着头、台阶上的男人吞吐着半截烟头。他又回到了原处,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无论他如何快速的奔跑,那些景象始终环绕在他眼前,如同一场无声的老电影永无止境地播放着。
他累了,慢慢伏下身子,一屁股坐在水洼里,双手遮住脸,周围没有任何声音。
他闭上眼,思维在黑暗里潜行,却触摸不到任何声响,一种深深的孤独感顺着思维的触手延伸到大脑,触摸进意识深处。他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这种孤独,是从头颅里溢出来的寒冷,是从骨子里沁出来的凉意,感觉像是一个被遗弃的无处可去的流浪儿,他拼命地想要融入那熟悉的记忆中,用尽力气捕捉到的却是无声无息的冰凉冰凉的空气。
泪水漫过他的眼眶。
他就像是皑皑白雪下杂草丛中的一只小鸟;万条碧绿丝绦里的一栖寒枝上的鸣蝉,寻寻觅觅,却不知自己到底在找寻着什么,颤颤巍巍,抖落一地凄凉,却依然只能独自在角落里畏畏缩缩,因为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追求什么。
“你孤独吗?”一个细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在没有任何声音的世界里,这个温润细雅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他耳畔响起,他猛地转过头,一个穿着兜帽衫的人影出现在他面前。
他奇怪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红色的兜帽衫,外面套着绿皮雨衣,细小的身影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
“你孤独吗?”小孩又问了一遍。
他看向自己的胸口,心中像是有一个空洞。他感受到了确确实实的痛苦,可他却无法说清这是种什么滋味,他尝不出它的味道,摸不出它的形状,甚至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只觉得一股彻底的凉意在血液里窜动,也许这就是他口中的孤独吧!
他莫名其妙的看向面前的小孩。
“孤独是与生俱来的,从你在娘胎里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你是孤独的,你蠕动着小小的身体在狭小的区间里贪吮,却不明白是为什么?”小孩用细小的声音认真的说道。
他一脸疑惑,谁会在娘胎里思考这么高深的问题。
“可悲哀的是,大多数人穷极一生也不知道自己是孤独的。”
他越听越迷糊,这小屁孩到底想说什么,可不知怎么的,他听得特别认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他从这小孩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亲切,可他却记不起来他们以前是否见过。
雨珠顺着小孩的雨衣滴落,滴进小孩脚旁小小的水坑里,溅起一声清脆的滴答声。一瞬间,行人狂奔溅起水花的声音、商贩骂骂咧咧的声音、小孩踏着水洼的声音、男人叹气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股巨大的水流灌入他的耳朵里。
他愣在原地,习惯了安静,突然变得嘈杂起来,他反而不知所措了。
小孩看着他,慢慢脱下兜帽,长长的黑发,盖住了他的耳廓,刘海偏向一边,遮住了半边眉毛,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泛着蓝色的涟漪,流动着妖冶的光。
他痴痴的看着眼前的小孩,那双蓝色的大眼睛里透出一股刺骨的寒意,这绝不是一个小孩能够拥有的眼神。
眼前的这个人似乎经历了许多,凌厉的眼神饱满沧桑。
一瞬间记忆如开闸放水般涌入他的脑海,他浑身颤抖着,害怕的看着眼前这个如同鬼魅一般的小男孩。
“你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