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里道:“这条路,我已是十四年未走了。”
莘仁也感慨起来:“自从素心师姐走后,大多数人我都遣散了,只余下几个从小跟着老庄主的贴心人,他们除了山庄也无家可去,就在山庄上自给自足,从不下山。如今,十余年来,这条路除了我,再也没人走过了。”
蔺晨幽幽道:“这里留下太多欢笑了!我都不敢回想啊!”
莘仁却更加感慨:“墨泉山庄,已建百年,几起几落。我入山庄时,才七岁,大师兄十五岁,素心师姐十岁,你娘最小,才五岁,我们都叫她小桑子。大师兄和小桑子都是一出生就被师父领来的,只有我是后入师门的。师父最疼爱大师兄和素心小姐,医术也最得师父真传。大师兄常年不在庄内,跟着师父在药谷研究药材;素心小姐又喜清静,总是在楼上读医书;只有我和小桑子,最贪玩了!我与她年龄相仿,师母不太严管我们,所以我经常带着小桑子偷偷下山,这条通道不知走过多少次,每次小桑子最爱玩弄这些钟乳,这里也留下了我们数不尽的欢笑!”说到此,莘仁面容明亮,沉入了回忆。
蔺晨说:“我自幼丧母,平时父亲严厉苛刻,我说自己怎么与父亲一点也不像呢,原来我的顽皮全来自母亲啊!”
莘仁撇了蔺晨一眼:“是啊!这里的东西你没少祸害吧?小桑子也是一样,你小时候真的特别像小桑子。”接着话语又一转,语气又沉痛了下来,“只是我想不到,年龄最小,最可爱的小桑子,我们的小师妹,嫁到琅琊才两年就难产而去。是我们之中走得最早的一个。你自生下来,素心小姐就把你带到了墨泉山庄,你在这里呆了10多年吧?”
无限的往事涌上了蔺晨的脑海,在他的心中,素心姨母就是他的母亲,每每读书不认真,或乱尝药草,或闯了祸,姨母总是焦急无奈举手欲打,却每每又抚上他的脑袋,那手心里柔柔的温度,总能让顽劣的他安静下来。
蔺晨有些哽咽:“如果那年没有回去该多好!就不会遇上……也就不会……!”他哽住了,瞅了一眼前方,一根从洞顶一直垂到地面的冰柱仍然立在那里,飞流好奇地冲过去,围着冰柱转来转去,眼睛里发出惊讶的光芒,然后边拍手边叫:“好玩,好玩!”这次蔺晨却没有调侃飞流,兀自停下了脚步,仰头望去,那冰柱有多少年了?百年还是千年?那冰柱前记录了多少欢笑?如今都已物是人非,蔺晨眼里涌起了湿润,却在仰头瞬间快速恢复,他喊了一声:“快到洞口了!”
转过冰柱,又走过一段低矮的通道,一股清冷的风儿吹来,飞流缩了下脖子,把轻裘又在黎纲背上努力扯了扯,裹了裹。接着出了山洞,朦朦胧胧的月光下,依稀一片房屋。快步走入屋内,蔺晨微思后道:“莘伯伯,把这位公子安置在听雨楼,吩咐人多生几个炭火盆,他怕冷。我需要些热水,送到墨香阁。我现在去百药轩。黎纲,你和飞流就好好照顾宗主。”
说完自己背着女子飞速转向,穿过小径,踏过小桥,熟门熟路地来到一个落落大院。目前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给女子清理肩上的伤口。将女子轻轻放在平台上,蔺晨打量起四周来。这里是墨泉山庄的药室,一切如旧,所有的东西都归整齐,打扫得很干净,只是冷冷清清,充斥着孤独与寂寞,蔺晨赶紧开始找药物,刚刚把药找齐,外面进来两个约四十多岁的妇人,端着一盆热水和几条干净的毛巾,恭敬地说:“蔺阁主,有什么尽管吩咐。”蔺晨说:“把肩头衣服剪开,把伤口周围的血迹清理一下。”
一切准备就绪,蔺晨仔细看了看伤口,枯木是从前面插入的,正刺入肩胛骨下,插得有点深,估计里面木屑也会不少,怕是得动一动刀子了。“找块毛巾,塞入齿间,压住他的身子。”两个妇人倒也是麻利得很,很快做好了准备。蔺晨轻轻说:“姑娘,得罪了!”说着一手按住肩膀一侧,一手用利刀轻轻切开伤口。女子眉头一下子皱起来,忍不住叫起来,无奈已被压制得紧紧的。蔺晨迅速地、投入地拔枯木,清木屑,缝合,包扎,一气呵成,一丝不苟。最后,擦擦粘满血污的双手,吩咐道:“把姑娘送到墨香阁,清洗一下,注意不要碰到大伤口,清洗完后,把药膏给姑娘身体上的其他伤口涂抹下。”说着,将一个精致的玉瓶放在桌上,便匆匆转身走向了听雨楼。
踏入听雨楼,一股热气迎面扑来,蔺晨脱掉外套,刚才精神过于集中,此时感觉有些热,黎纲神色忧郁起来,飞流正在流泪:“苏哥哥,苏哥哥。”
蔺晨手抚上小飞流的脑袋:“别怕,我没让苏哥哥死在梅岭,他就不会死,你每天多和苏哥哥说话,他听见了,就会醒来了。”
“嗯!”飞流使劲点了点头。
蔺晨立手榻前,道:“两日,我给你两日时间,你一定要醒来!”榻上之人仍然无声无息,依然玉面素白。蔺晨的声音微低了下去:“……必须……”
接着,莘仁送来了饭菜:“路途劳累,快吃些吧!”蔺晨扶莘仁坐下:“莘伯伯,您也快休息一下,和我们一起吃吧!”
夜,院内。一弯新月斜挂幕空,清冷月光皎皎如霜。雪地上,一飘飘白衣青年,一褐褐粗布老翁。
蔺晨问:“莘伯,这么多年来,您就一直过着这样默默无名的生活吗?”
莘仁道:“你娘最先走了,大师兄怀着无奈与怨恨再也不肯踏入,自素心师姐走后,师父师娘也先后离世,诺大的墨泉山庄已空无一人,我若再离去,何颜以对师父。我不想呆在这伤心处,只和家人搬到山下,虽无名无财,却也逍遥快乐!”
蔺晨甩甩头发,道:“终归,还是莘伯最有福气啊!”……
一夜无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