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自严的话,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崇祯那颗已经火热了的心,一下凉了大半,半响才说道:“毕爱卿,户部再催一下各地,把积欠的钱粮收缴上来,朕再想想其他办法,应该可以筹集到一批钱粮。”
吏科给事中刘汉儒出班奏道:“陛下,自有辽事和流寇以来,我朝考核官员,都是先核税粮,不问其他,各级官员为了考核优异,荒废政事,专于催科,百姓苦不堪言。而在外流动作战的将领,更是随意向地方私自加派.则是分文不付,这类私派,给百姓造成的苦难更是特别沉重,地方官员不敢得罪将领,只好拼命向百姓催逼,这是驱民以为贼也,又何平贼之有!望陛下三思啊!陛下!”
崇祯气鼓鼓的说道:“刘汉儒,你不让朕催科,那你给朕说说,这剿匪钱粮怎么办?”
一殿的百官全都鸦雀无声。
崇祯恨恨的说道:“你们不让朕催科,不让朕收商税、矿税,你们说说,这流寇还剿不剿?建奴还要灭不灭?哼、哼!朕还忘了,那皇太极已经在沈阳称帝了,跟朕平起平坐了,你们......”
“陛下息怒,臣等有罪......”
哗啦一下,大殿里的百官都跪在地上。
杨嗣昌跪在地上,说道:“陛下,臣有个法子,可以解决钱粮问题。”
看见是杨嗣昌说话,崇祯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杨爱卿,有什么法子?你说吧。”
杨嗣昌一咬牙,说道“陛下,臣请朝廷开征剿饷!”
“陛下,不可啊!......”光禄寺监事熊开元愤怒的叫道。“杨嗣昌!你这个奸人,你这是饮鸩止渴!你这是要毁了我大明江山!你这个奸贼......”
“住口!”崇祯大怒说道:“熊开元,杨爱卿请朝廷开征剿饷,你反对,那你给朕说说,不征剿饷,不催科,不收商税,朕如何筹集钱粮?”
熊开元心中发苦,这事怎么能明说,这大明的天下,土地究竟是在谁的手里?那些做生意的商贾,背后又是谁才是真正的老板?可能全天下的官员都明白,就只有皇帝不明白啊。
朱家皇室、官员、有功名的读书人等等,这些人都是大地主,拥有大量的土地,而人数最多的百姓,却只拥有少量的土地,加税加到什么地方去了?肯定是加到百姓身上去了。
因为从开国皇帝朱元璋开始,这些拥有大量土地的人就是特权阶层,是免税阶层,是不用交税的。
到了明末,土地兼并的加剧,不用纳税的特权阶层的逐步增多,所有的赋税都加到了农民的头上,农民为了逃避赋税,就把田地挂靠到不需要纳税的特权阶层身上,这叫“诡寄”,这就更加变相的加剧了土地兼并,随着时间的推移,需要纳税的田地越来越少,自耕农身上的赋税越来越重,造成大批的农民破产,成了流民。
而收商税,就更是一个笑话了,明末的东林党,本身就是江南士绅商人的代表,朝廷财政困难,他们根本是视而不见,唯一会的就是维护自身和身后势力的利益和党争,崇祯想要征收工商税,这不是割他们的肉吗?于是这些在士林中极具号召力的东林党人就会群起而攻,堂而皇之的痛骂皇帝“与民争利”。
而且皇上说只加税一分银子,下面的人可能会收百姓一钱银子,这些贪官污吏,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同意皇上加税,就是逼百姓造反,这是真正的“饮鸩止渴”。
熊开元有口难言,这事能跟皇上说吗?皇上从出生起,就由深宫妇人养大,长这么大,连这北京城都没出去过,哪里知道这天下是什么样子?况且就算自己说了,皇上也多半不信。而且自己如果说了,自己就是全天下特权阶层的死敌,张居正够牛吧,才触动了一小部分人的利益,死后一样被清算。
不能说!肯定不能说!只好沉默了。
一片诡异的沉默中,温体仁说话了:“陛下,杨大人的剿匪方略是可行的,杨大人已经说了,剿匪方略如果实施,不出一年,就可见分晓,臣认为,杨大人的请朝廷开征剿饷筹集钱粮方案也可行,不如将剿饷只开征一年,陛下意下如何?”
高!温体仁不愧为首辅,这手和稀泥的手段,一般人短时间内还真想不出来。明白过来的人,立刻附和温体仁的建议。
“首辅所言极是!臣附议!”
但还是有一些清醒的官员,觉得只开征一年,也是不妥,万一一年后流寇未灭,是不是还要继续开征剿饷?但大殿里附和声一片,也只好随大流了。
崇祯的脸色好了许多,心痛的说道:“朕也知道,再征剿饷,百姓负担更重,但我朝自太祖开国以来,一直轻徭薄赋,藏富于民,赋税并不高,现在朝廷正是用钱之际,拿出一点钱粮来救急,百姓也能理解朝廷的难处,朕就暂时再辛苦百姓一年,助朕剿灭流寇这心腹大患。”
熊开元跪在下面,心中说道:陛下啊,你知道这税加到什么人身上去了?陛下啊,我朝赋税是不高,但一到贪官污吏手里,这赋税就高得百姓无法承受了,而且私派多于正赋,民不堪命,怨声四起。陛下啊,你知道现在地方的火耗都收到几分了?陛下啊,你虽然勤政,但你知道下面的真实情况吗?......
“饮鸩止渴,饮鸩止渴啊......”熊开元喃喃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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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10年闰四月,苏州府常熟县出了一桩大事,县民陈履谦因为田产被人霸占的事与人打官司,本来陈履谦有理,满以为官司必赢,也就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
但霸占他田产的人,找到了被贬官回乡的钱谦益、瞿式耜,钱、瞿二人回乡后,并没有隐居乡里,而是受人请托、包揽诉讼搜刮钱财。钱、瞿二人收受那恶霸钱财后,帮助恶霸打赢了官司,陈履谦大恨,便找到了常熟县的书办张汉儒。
这张汉儒虽只是一个小小的书办,不入流的吏员,但为人正气,在常熟县颇有贤名,平日里也憎恨士绅们为非作歹、把持乡里,很同情陈履谦的遭遇,一怒之下上疏弹劾钱谦益、瞿式耜五十八大罪状。
北京城内城宣武门内太卿坊,有座装饰得金碧辉煌的大宅院,上面的牌匾上端端正正的写着“温府”两个大字,这正是当朝首辅温体仁的府宅。
温府的书房内,温体仁正在看书,一个管家装束的老年男人,轻手轻脚的走到书房门边,轻轻的敲了三下门。
“进来。”
老管家走进书房,递给温体仁一份文书:“老爷,这是刑部刚刚送来的文书。”
温体仁接过文书,仔细翻看,两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眼前,钱谦益?瞿式耜?温体仁惊讶的说道:“常熟县书办张汉儒状告钱谦益、瞿式耜包揽诉讼,为祸乡里?”
温体仁接着往下看,张汉儒在奏疏中写道:常熟县原任礼部侍郎今问杖回籍之钱谦益、原任户科给事中今削籍为民之瞿式耜,两人皆不畏明论,不惧清议,吸人膏血,......生杀之权不操之朝廷而操之两奸,赋税之柄不操之朝廷而操之两奸,而府县之贤否,两奸且操之,何也?抚按皆其门生故旧也。欲控之司道,而司道之黜陟,两奸且操之,何也?满朝皆其私党羽翼也。以至被害者无门控诉,衔冤者无地伸冤。”
温体仁看得连连点头,张汉儒更是在奏疏中点明了所谓的读书人,结党、结社的危害:“朝廷崇儒养士,岂欲俯首从人。今士习之坏于吴下也甚矣。今有一等轻狂恶少,名借复社,势倚东林,借口士可杀不可辱,一夫填膺,群呼争赴;一事启衅,众怒强梁。或供私事泄忿,托名公呈,拥挤县堂,号为义举;或借同胞为名,指称义愤,嚷闹登门,咤为快事,即官府亦莫可谁何。”
张汉儒更是在奏疏的结尾中写道:计其骗帑诈赃,不下三四百万。当此国家三空四尽之时,两奸剥民脂膏,恣饱贪壑,泣恳皇上,立震乾威,密拿廷鞫,按款究问,追赃助饷,除天下之大奸,弭江南之阴祸,亦足补军需之万一。”
温体仁大喜,心道:钱谦益你这个小人,当初败在老夫手上,被罢官回乡,就一直怀恨在心,回到江南后也不消停,自以为是江南的士绅名流,在江南不断的阴诋老夫,你真以为老夫是聋子?是瞎子?不知道你在败坏老夫的名声?
这回你落在老夫手上,嘿嘿,你就等着看老夫如何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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