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校尉离开,李振又回到刚才的模样,如同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和李存勖聊着:“小王爷说笑了,只是本官感叹一下,如此的英雄人物,幽禁在这夷山别院,不能在这乱世施展一番抱负,实在是令人扼腕啊!”
李存勖完全搞不懂李振的意思,却不知道如何接话,只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李振见李存勖没有说话,便笑笑说:“小王爷一心为晋中百姓,为鸦军兄弟,把自己关在这小小的夷山别院中,但是小王爷你可曾想过,这晋中百姓还是否记得小王爷的恩德,这鸦军将士是否还关心小王爷的安危呢?”
李存勖眼睛微眯了一下李振,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道:“李大人,你未免太小瞧我李存勖了,我自己行的端做得正,何必去想这些无用之事,百姓是否感恩戴德,鸦军是否关注我的安危,与我何干,我反而希望百姓和将士们早早忘了我这晋国小王爷,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
李振听完后,低垂着眼眉,手指在石桌上敲打着,点点头低声说:“小王爷当真是爱民如子,爱兵如子啊!可惜啊可惜,天不遂人愿,小王爷希望他们本本分分安安稳稳的,他们却非要胡乱行事,须不知,这样可是会害了小王爷的性命啊!”说完再度看着李存勖,看着他的表情变化。
李存勖心中大惊,脸色微变,难道真的出了纰漏,究竟是怎么回事?刚想问话,就在这当口,只听到玉儿姑娘端着茶盘走了过来,轻声细语道:“见过大人!这夷山别院没有上好的茶叶,这些都是奴婢平日里在山中采摘的野山茶叶,加了些晒干的茉莉花,然后用山泉水冲泡的清茶,请大人品尝!”
李振见玉儿奉茶,并没有想太多,见玉儿长得也是温婉俊俏,茶香也是清新逼人,调侃道:“小王爷倒是会享受啊,在这夷山别院,有香茗美婢相伴,难怪会乐不思晋了?”说完品了一口清茶,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晋王的脸庞。
“大人真会说笑,奴婢一粗使丫鬟,哪里是什么美婢,安安稳稳的做好分内之事,对于我们这些下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了,奴婢告退!”玉儿说完便行了一礼,自行退下了。
“这丫鬟倒是聪明乖巧啊,小王爷可否割爱送到我府上去啊?”李振看着离去的玉儿,继续调侃道。
然而此时的李存勖心中却是已经安心了许多,玉儿果真机智伶俐,见这李振来了,就知道肯定不怀好意,估计是担心自己胡思乱想,在这李振面前露出马脚,于是刚才就特地说了一番话,虽然在李振耳中听着都是正常的对话,但对于李存勖来说却是定心之丸,那一句:“安安稳稳的做好分内之事,对于我们这些下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了。”意思应该就是说,部下们都很安稳,一切都很正常!此时李存勖心中有底,也就不再紧张,拿起一杯茶,轻轻嘬了一口,挑眉说到:“李大人,何出此言,我有什么割爱不割爱的,这些仆人丫鬟原本不就是你们安排的么,喜欢就调回去便是了。”虽然玉儿自在晋国之时便是自己的贴身丫鬟,但是来到梁都经过伶人馆的安排,玉儿的身份早就已经做了手脚,当然了,李存勖也不能露出什么舍不得神色,如此回答也算是十分自然和合理。
以李振的身份自然不会真的缺少玉儿这样的丫鬟了,便没有再谈下去,而是接着刚才的问话继续说到:“小王爷也许不知道,前段日子晋国传来消息,说是鸦军竟然私自集结,完全违背当初陛下和小王爷定下的约定,如此看来,他们这是要造反啊!”
李存勖原本就是聪慧之人,从玉儿的提示中早就想到这李振这次前来定是来试探消息的,自然不会轻易相信李振的话,但是如果自己表现的过于镇定,又会显得自己已经了然于胸,必然会引起这老狐狸的怀疑,李存勖想到自己原本也喜欢看戏听曲,便决定演场戏给这李振看看。
只见那李存勖闻言起身大惊失色道:“什么?怎么会如此,绝不可能,我离开时分明让他们解甲归田,而且立誓永不再从军入伍,不可能,这绝不能!”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还有些惋惜,似乎觉得鸦军将士们糊涂,怎么会在大梁最强盛的时候做此蠢事。
李振看了半天,瞧着李存勖的反应,心想,这小王爷似乎并不知道此事,否则不会是惊讶,而是恐慌才对。心中推敲了片刻,继续看着李存勖说到:“小王爷当真不关心自己的安危么?须知道,鸦军如此作乱,违背了之前的约定,陛下大怒之下,恐怕第一个要遭殃的便是小王爷你啊!”
李存勖听完,脸上略略浮现了些颓废的神色,走到凉亭边上看着这院中的景色,默默的说到:“我已经在这小小院落待了近三年了,虽然衣食无忧,但梁帝的大刀无时无刻不悬在我的颈上,谁又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斩下,说实话,刚开始自己还有些害怕,然而事到如今,反而已经不觉得生死有何差别,如今唯一的念想也就是不要让自己的性命失的毫无意义而已,唉!”这一声叹息带着一丝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的感觉。
“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小王爷,我大梁多年来在晋国建立的情报机构,在一夕之间被连根拔起!这晋国恐要有大变!”李振似乎还觉得火候不到,便再抛出一记重要消息。
李存勖赫然转身,瞪着眼睛盯着李振的脸,似乎想在李振的表情上去判断是否是真有此事,目不转睛的问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李振缓缓的说到。
李存勖“砰”的坐在石凳上,目光有些木然,神色上完全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充满了疑问和顾虑,却又不知道该问李振什么,张了张嘴巴,没有说任何话。
李振看完后心中基本已经肯定,这李存勖对外界的消息恐怕真的一无所知,看来这晋国的事情还需要进一步考证,如此一来见到李存勖是此种模样,也懒得说什么了,毕竟自己已经试探了几次,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可以回去复命了。
“小王爷,本官还有公事要去处理,今日就先行告辞了,日后有闲暇再来探望小王爷。”李振显然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兴致了,便起身要离开。
“李大人,且慢,请听我讲,晋国这几年岁岁纳贡,年年称臣,以我叔父的脾性定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此种必然有什么误会,还请大人详查啊!”李存勖起身躬身行礼,对李振请求道。
“哎,小王爷不必如此,既然小王爷这么说,本官一定派人详查此事,小王爷请放心!小王爷留步!告辞!”李振扶起李存勖,拱手回礼后,便头也不转的离开了庭院。留下李存勖木然的站在凉亭下,手足无措的看着李振离开。
李存勖在凉亭中独自呆站了片刻后,看了看天上的烈日,喊了一声“玉儿!”
只见玉儿快步走过来行礼道:“王爷,有何吩咐?”
“王爷?呵呵,给我准备些酒菜,送到房中来吧……”李存勖面如死灰,淡淡的说到,然后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卧房中。
而在玉儿也离去后,旁边一个房间中,一对夫妇走了出来,却是那夺命鸳鸯二人,两人看了一眼李存勖紧闭的房门,互相对视一眼,便走出了庭院。
而这时正堂正中的书案后,李振正坐在太师椅上,静静的等待着什么,只见夺命鸳鸯二人来到李振面前,单膝下跪行礼道:“杜远,苏娥,见过大人!”
“你们二人这些年辛苦了,这夷山别院最近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李振淡淡的说到。
杜远似乎不善言辞,只见苏娥轻声说到:“启禀大人,上次呈禀大人之后,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一切都和以往一样。”
“恩,我离开后,那李存勖刚刚表现如何?”李振继续询问道。
“似乎有点受打击,跟丫鬟要了些酒菜,把自己关在房中了。”苏娥答道。
“很好,你们的报酬和需要的东西,回头会有人带给你们的,你们到时候自己去取便是了。”
“谢大人!”二人行礼谢到。
“不必,这是你们应得的,退下吧,不要让人发现我们的关系。”李振用扇子敲打着手心,低声说道。
杜远和苏娥二人赶忙行礼退了出去,李振又坐在椅子上思虑了片刻,便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来到院门口,随他来的那名校尉和柳石坤都在院外候着,看到李振出来,赶紧行礼。
李振没有理睬柳石坤,只是对着那名校尉说到:“回吧!”
“是!大人,听令,列队,护送大人回城!”
这时,柳石坤上前一步,将一本名册递向李振,应该是之前李振要的那本名册,李振搭了一眼,淡淡的说到:“不用了,你收着吧!”说罢就自顾自的径直下山去了。
“恭送大人!”柳石坤和众士兵行礼喊道,见李振走远了,柳石坤脸色已经非常不善,“呸!”又冲着李振离去的方向吐了口口水,便回别院中去了。
话说那李振也没有回府,直接吩咐车夫直接往皇宫驶去,等到了皇宫门外,李振便在车夫的搀扶下下了车,刚刚要走进宫门,便听到有人在旁呼喊到:“李大人!”
李振回头一看,只见皇宫停着另外一架马车,车帘一掀原来是那兵部尚书敬翔,李振赶忙行礼道:“下官见过敬大人!”虽然二人都是朱温的心腹,但敬翔跟随朱温时间更加长久,现在更是一品大学士,官阶上要高出李振不少。
敬翔一脸的愁容,而且明显非常疲惫的神色,想必昨夜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敬翔走下车,还礼到:“李大人,不必多礼,不知道夷山别院一行可否顺利?”
李振一听,心中了然,难怪此次去夷山别院,那里的防备如此森然,想必这老狐狸已经提前通知了那前锋郎将柳石坤了吧!李振微笑着回道:“谢敬大人挂怀,此行一切顺利。”
“那就好,可有探查出什么线索?李大人也知道,此次晋国的变故,咱们可要相助守望啊!”敬翔对李振那是相当了解,自然要把这个狡猾的家伙跟自己拴在一起,不然还不知道要在背后挨他多少刀。
李振心中冷哼一声,本不想掺和此事,可是也没有办法,谁让昨天朱温在宣政殿就说此事需要众人配合敬翔去查实呢,心中虽然不悦却面带微笑的说:“那是自然,下官定然竭尽全力配合敬大人,夷山别院看起来一切正常,但是这更让下官有些疑惑,不如下官和大人一同去面圣,敬大人也好给下官解解惑。”
“也好!,李大人请!”
“敬大人请!”
二人互相谦让着走进了皇宫。
晋国发生如此变故让朱温心情大坏,于是当夜便宣诸子妇人进宫服侍,一夜饮酒作乐折腾到凌晨,泄了满腔怒火之后才睡,当朱温接到侍卫的禀报时还未起床,推开身旁不知是谁的女子,便更衣洗漱来宣政殿见敬翔和李振二人。
酒还未醒的朱温,神色萎靡,一只手臂支撑这才堪堪在龙椅上坐住。
敬翔和李振二人来到殿中,双双下跪叩首道:“臣敬翔,李振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位爱卿平身!可是有了什么消息?”朱温显然知道二人因何而来,而且他最最关心的便是在那夷山别院的李存勖。要问这世上还有那只军队让他忌惮,也只有这晋中鸦军了。
“启禀陛下,微臣一早去了夷山别院,经过仔细排查,基本可以确定这李存勖和晋国的变故并无关系,而且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看起来是没有什么消息渠道和来源。”李振先开口讲到。
朱温听罢深深舒了口气,心中似乎舒畅了许多,点点头说到:“如此甚好,此人还是需要严加看管,决不可出现任何闪失!”
“是,陛下,只是……”李振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抬头瞥了瞥朱温。
“李爱卿不必有所顾虑,但说无妨!”朱温见李振的样子,知道他还有话。
“只是微臣觉得,无风不起浪,这晋国的事情即便和李存勖毫无关系,但始终是存在隐患,而且微臣觉得李存勖的表现太过合理,而这种合理往往是在隐藏什么,微臣建议杀掉李存勖以绝后患,而后派兵攻打晋国,即便不能得胜,也可防止晋国有所异动!”李振继续说到,这李振果真是心思九曲之人,即便李存勖的表现已经是无可挑剔了,他还是凭借自己敏锐的感觉,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不妥,甚至提出了一劳永逸的方案。
“陛下,此举大为不妥!”敬翔闻言赶紧说到:“既然李存勖还安然在夷山别院,而且对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至于那李克宁,陛下也是十分熟悉,以他的能力连晋国内部都不能完全掌控,更不用说有能力对抗我大梁铁骑!哪里有能力安排此种事情,即便有所安排,也绝不会这么明显的让我们发现,如果掌握了我们的情报系统,与其一举拔除,还不如将计就计的传送假消息给自己创造时间和机会,所以基本可以确定是有人在故布疑阵。”
敬翔看了一眼朱温,见朱温也若有所思,看来是颇为赞同自己的观点,于是继续说道:“陛下,臣已经安排各国的细作和探子,速速将所有消息传递过来,而此时杀掉李存勖,很有可能就陷入了对方的圈套,梁晋相争,渔翁得利啊!”
朱温点点头,刚刚的一阵思索,让宿醉的自己隐隐有些头疼,既然自己最忌惮的李存勖并无异常,也就没心思继续去费神了,摆摆手说到:“敬爱卿言之有理,迅速搜集消息,然后在晋国重建情报网,其他的事情,日后再做商议吧,朕乏了,退下吧!”
李振原本还想说什么,见朱温如此模样,知道此时再说也是多余,反而会引起朱温的不快,便悻悻然的和敬翔行礼离去了。